第一卷 云中月 第八章 年少的路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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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似乎随着老花一声沉重的“天破了”而变得快了许多。小乞儿还是每天早早就叫起老花来扔石子,从一开始满身淤青的模样,到如今的能躲过大半数落石碎块,已经是过去了个把月。这些时间来,两人似乎都极默契地没有说很多话,在自己心里琢磨着不同的问题。
“决定了?”老花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小乞儿,从挨打到现在接住几颗石子,还能够腾出手来回丢老花几颗,小乞儿挨的打可是少不了。
“嗯。还学。”
“不见那十大高手的风采卓绝了?”
“许多小乞儿比看不见的十大高手更亲切。”小乞儿嘻嘻笑道。
“你不高。”
“我还在长身体。”
老花与小乞儿这一老一小,讲得稀里糊涂的听不明白。
这决定还得从一周前说起。老花带着小乞儿去邺水的入江口捉鱼吃,鱼儿还没碰到,就瞧见一道人影远远漂浮在河面上,被河水带动着往下流去。臃肿的人身已是看不出样貌了,只能从身形的大小,才辨得清大概是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的破布烂条却已足见身份。
小乞儿沉沉望着那臃肿的人形从自己面前漂过,他并没有尝试去打捞起水中的人,仅仅是沉默地望着。这已经是极常见的景象了,这些年来随老花走村过巷的,见多了小乞丐忍受不了冬天冻死的、饿死的,更有甚者被人活活打死的,都有。小小的他就一路睁着眼拽着老花看过去,一声没坑,只是抓着老花的手越来越紧,似乎是要将他们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老花,像我们这样幸福的乞丐多吗?”“没有。”
“那像他那样的乞丐少吗?”“都是。”
小乞儿问了老花两个问题,就不再吭声。虽然自己早就把问题想得透透的,却还是想要问老花,期待着他嘴里有不一样的答案。看着面前滚滚远去的江水,小乞儿突然对老花前几日问的问题有了决断。
“你想修道吗?”
“我想修盗。修道救不了小乞儿们,修盗至少不会饿死。”小乞儿看着老叫花,满脸认真。
“好。”
……
小乞儿独自一人走在山路间,老花那家伙不知道哪去了,就指了个方向,甩下一句,一个月内走到下一个大城,黔城。说完,老花便自己跑了,没给他留下一点东西,只剩下小乞儿一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小乞儿琢磨了许久,没头没脑的,但想来自己两手空空,也没什么好带着上路的,就拍了拍屁股出发了。他看过小说的,书里把这叫做“考验”,都是大派宗门才做的活儿,老花这没屁大点本事的三脚猫功夫,也学高人师祖搞这一套起来。不过书里往往能通过考验的都是未来宗门大派里的了不起人物,是要继承衣钵钵滴,看来老花也准备传我大手段嘛。
想明白的小乞儿就直溜溜地朝山里钻,官道他倒是想走,可绕来绕去整得不明白,老花只比了个方向,照着走总丢不了。
这会已经接近夏季的光景,毒辣辣的太阳还是非常吃人的,才走了些许时辰,小乞儿就呼哈呼哈地趴在山溪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还好没走官道,要不没荫没林的,真是遭罪受。等过了太阳最毒的一阵,小乞儿就又匆匆上路,趁着天明着,今天可得爬完这座山头,到另一边去过夜。
然而还没走几步,一阵小树丛的沙沙声就在耳边想起,正走的小乞儿愣愣地撞上了一只来溪边喝水的野山猪,一猪一人倒是都被吓得一惊,愣住看着。等小乞儿的脑瓜子转溜过来,满脸的惊吓都扭转成了一朵欣喜,乐呵呵地惦念起晚饭的着落来。
而那野山猪一愣后,就顶着獠牙急急地冲撞了过来,丝毫没有畏人的意思,更何况是一个毛头小子。小乞儿看着冲来的山猪,吸了吸哈喇子,他可是见过老花打野山猪的本事,三两下就能把一头大山猪给打趴下,只好直哄哄哄地叫哼。自己也学得老花大半来的本事,想着是不差的。
此时的老花若在这,一定会给他一记后脑瓜子。就那躲石头的本事就敢叫大半来?
小乞儿搓了搓手兴冲冲地朝野猪冲去,倒把面前的野猪惊得顿了顿,又以更快的速度急急撞来。也有两把刷子在手的小乞儿,把手一伸,一抓,就握住了野猪的两根獠牙,摆出弓步状,就想抓着獠牙往回顶,却发现手中一股大力传来,野猪倒是抵着头猛刨,自己却被带着往后迅速退去。
小乞儿一时就乱了,怎么不一样了?突然陷入两难境地的小乞儿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放手了,那尖闪闪的獠牙可就朝自己肠子捅来,不放手吧,脚底猛蹬,黄土是扬起了一阵,却还是不可阻挡地往后倒去,脚底的草鞋磨得火辣辣的疼。
“砰——”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小乞儿连带着顶来的野猪拐了好几个弯后撞在了一棵大树上,伴随着树叶的飘落,小乞儿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骨仿佛都要散了。脑袋被狠狠砸得一懵,反应便慢了下来,被顶着的野山猪凶狠地拱了两下,左手臂上就擦出了两条长长的血口子,鲜血不断地往外冒。
吃痛的小乞儿倒是立刻回过神来,急急地一脚朝野猪踹去,野猪却只是吃痛地叫着,并不像小乞儿想得一般被踢飞。这下可把他慌了,双手死死地抵着两根獠牙,伤口处的刺痛猛烈地传来,把小乞儿的整张脸都给搅在一起,死死咬着牙,可就是顶不开野猪一丁点,倒是自己的两只手被带着摇晃,由于用力,鲜血汩汩地往外渗着。
小乞儿脚下猛踩,顺着野猪獠牙的带动,急急地从一旁的间隙挤了出去,踉跄地跑了两步。身后的野猪冲势突然被卸,顿了下,又朝着眼前的人冲去。小乞儿头是不敢回了,赶忙绕着树干往另一侧回跑,好在也是山中摸爬滚打大的野小子,一个腾跃就朝树上爬去。
才刚抱着树干稍稍松了口气,那壮硕的野猪却也不好招呼,几个冲刺就朝树干撞来,“咚、咚、咚……”每一下都把小乞儿的心脏撞得震颤颤的,连带着往下滑了些,又抓着山猪冲刺的空当,急急往树上蹬两步,一人一猪就那样不断僵持着。手臂上流出的血液,顺着树干的纹路朝地面落去,小乞儿死咬着牙,硬扛着伤口被粗糙树皮深深扎入的刺痛。
终究是小乞儿快了一步爬到了树顶上,那凶恶的山猪在撞击了半晌后大概也觉得到嘴的细胳膊腿子飞了,哄哄了两声,不甘地离开了。此时的小乞儿总算敢松了口气,脸上、背后、胸前的汗就突然全涌了出来,煞白的嘴唇没有一丁点生气,小臂处的刺痛猛地加剧了好多倍,把眉头都绞在一起。
不止汗水,泪水也从眼眶里断了似的滚下来,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死死地梗在胸口处,使得小乞儿张大嘴,埋头大口大口地在胸前呼吸着。鲜血顺着手臂再到指尖最后打在地上。小乞儿咬着破衣角“哧啦——”一声,有些艰难地扯下一缕布条,用嘴拉着绑在了小臂上端,这才沉沉地靠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夜色渐晚,山间的清月透过树影婆娑,倒是有几分细碎的美来,却没人再敢欣赏。暗沉沉的树林,时常有着野兽踩踏枯叶落枝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远处哗啦啦的流水声。这一切声音在树上的小乞儿听来都变得极其细微尖锐,清亮的月色把这黑压压树林中的眸子映得闪烁。他不敢大声呼吸,就那样僵着一个姿势等着天明的到来。
当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小乞儿的眼睛时,僵持的身影终于敢微微伏起点身,却因为肌肉酸痛又是好一阵咬牙。从没有如此期盼过天明,就好像小时候饿了许多天再吃上烤红薯的感觉。小乞儿看着东边那一缕光芒逐渐变大变亮,变成许多活着的人的安慰。
等到酸疼麻木的肌肉舒展开,他才顺着树干慢慢滑了下去,抬头看去,刺棱棱的树干上拉出一片暗红色的痕迹,早就在风中干去,却仍旧刺目。
小乞儿扶着手臂,又来到了溪边,却再也不像上次因为口渴有水喝而喜悦。见他一边清洗着伤口血污,一边抬头紧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突然有些明白书中说的江湖闯荡的“谨慎”二字来。
处理好伤口的小乞儿,小心翼翼地顺着溪边采了些治疗皮外伤的草药来,用石头锤碎后敷在了两道深深的伤口处,仔细缠上破布条。好在是随老花在山沟里摸爬过,找药的本事还有些。
这一受伤,倒把急着赶路的小叫花给磨了透骨子的清醒,不敢学着人家少年大侠的一流本事去了,小命蛮疼的,要紧得很,咋呼不得。人在路上,三分的力气是拿来赶脚途的,七分实实的得用来保命,不像书里说得那么潇洒来,都是不知道明个还有没有太阳的买卖,要说,每天看看胳膊腿子少不少,太阳在不在才是实打的正事儿。
再上路的少年不敢多看深山林里的风景,那小鸟雀儿可都是吃人的妖怪来,这脚下的道更得注意,都是蛇行兽走的,得好生礼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