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时年少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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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宫中就派了教引姑姑来府中负责教导我宫中规矩事宜,母亲给她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然后安排她们住下,明日就开始对我的教导。
对于这些,我并不担心,因为前世已经学过。更何况,我在宫中也已浸染六年,别的没学会,这些礼仪每日都用得到,都已滚瓜烂熟。
我担心的,则是我进宫之后的事。
后宫的事可以靠我自己,但是家中之事呢?
父亲如今依旧是七皇子的太傅,七皇子生母和妃从生下七皇子起,就定了父亲给他做太傅,因为父亲与和妃的父亲是同科的进士,私交甚笃。加上父亲如今位居吏部尚书,天下官员的调配都处于他手,所以和妃想要拉拢父亲,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前世里父亲之所以被贬,正是因为七皇子觊觎储君之位,而皇上早就看中了郑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二皇子有他外公首辅大臣的辅助,本身又是个极沉稳内敛的人,所以皇上一直都想立他为太子。但是七皇子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想要与他一争高下。
在两位皇子斗争的时候,父亲被牵连了。
这一世,我不能让父亲再受这样的苦。
于是,吃过晚饭,我便去父亲书房看望他。这个时候,他应在书房里。果然,我进去书房之后,看到父亲正在查看从各地送来的书信。顿时心下掠过不安,前世,父亲正是被皇上搜查到与七皇子的信上有微词,才被皇上抓住了痛脚。不由开口问道:“父亲,这些信笺您看完之后如何处理呢?”
父亲不解的看着我,道:“自然是收起来啊。”
我故作调皮,笑了笑说:“那若是想要抓住父亲的把柄,只从这些信笺上来就好了。”
父亲一愣,探究似的看着我,问:“阿娆怎会有这等想法?难道你怀疑为父会在信笺上写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吗?”
“女儿自然知道父亲不会写这些的,”我轻声说道,“但,并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恶意中伤父亲啊?更何况,君王多疑,若是……”
“放肆!”父亲沉下脸来,低喝一声,“你怎能随便非议君王?你以后是要进宫的人,更应谨言慎行才是。”
我红了眼圈,低下头,父亲就是太过刚直了!哑着声音说道:“正是因为女儿就要入宫了,以后不能常伴父亲左右,不能在父亲身前尽孝,所以有些话,女儿想趁着还未进宫,和父亲好好说一说。”
父亲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说:“罢了,有什么话,我们父女还不能说的么。”
我想了想,问道:“父亲可知,皇上最疼爱哪位皇子?”
父亲略一沉吟,如数家珍的报了出来:“皇后所生长子,本是嫡子,可惜夭折了。现抱养了年幼的十一皇子,生母是浣衣局宫女,所以皇上并未放太多心思。二皇子和六皇子都是郑贵妃所生,皇上似乎很是看重二皇子。三皇子是徐充容所生,为人懦弱木讷,而徐充容以前曾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出身也并不算高。四皇子生母早逝,且他也被过激给了无子病弱的成王,与皇上不再是父子。五皇子是王昭仪所生,资质平平,却鲁莽冲动。和妃所生七皇子倒是聪颖活泼,很有其外租风采,至于其余三位皇子,要么资质有限,要么生母身份不高,皇上也从未另眼相看过。”
“也就是说,在父亲眼里,皇上疼爱二皇子和七皇子比别的皇子多一些。那么,这两位皇子再做比较呢?”我追问到底。
父亲却沉默了,其实他心中是知道的,虽然他是七皇子的太傅,但皇上还是看重二皇子多一些的。
我叹道:“父亲,您操劳半生,又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我看到父亲的神色为之一怔,又说了句:“父亲,再过几天女儿就要进宫了,女儿身为皇帝妃嫔,也是……也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最后的一句声音极小,但我知道父亲是听到了的,因为我看到他的神色更加凛然了。
我略施一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我看了一眼父亲,他仍在静思。我没有再打扰他,这些事,本就应由他来决定的。就算父亲也逃脱不了命运……那么,我更不能向命运低头。我坚信,既然上天让我重活一回,必定是要我改变命运的!
接下来几日,我便专心学习礼仪,虽然我都会了,但还是按部就班的重学了一遍。这样既能在两位姑姑面前博得个好印象,又能在家多呆几天。趁着向她们学习,我顺带打听了一下各宫主子的情况喜好。说实话,我在宫中六年,竟不知这些,只因我那时是宫中焦点,只有别人揣摩我的心思行事的,哪用得着我去孝敬别人呢!
打听了这些,总于我以后有益无害。
休息时,我便依旧去父亲书房看书,只不过我发现父亲书桌上的那些信笺已经少了大半。我的心放下了一些,但似乎有些信笺十分重要,父亲并不舍得烧毁。不过,这也罢了,至少父亲听进去我的话就好。
那日去书房时,碰到了仲然。他是父亲的弟子,时常会来父亲书房看书,我们以前也遇到过。他总会小心翼翼的守护在我身边,从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对我也是关怀备至。
我记得前世进宫的那一天,他一直跟在我进宫的轿子后面,一直跟着,直到我的轿子进了皇宫的朱漆大门,隔断了和他的一切,他才停了下来,我再回头时,只看到一个渺小的黑点。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站了多久,但我想,总归是很久、很久。
前世的我,总觉得那时年少,不懂这个少年为何总是谦让着我,为何总是用那样怜悯惜弱的眼神望着我,如今,我却是明白了。
他看到我也在,脸又微微的红起来,我冲他一笑,道:“你要看什么书?”
“《茂林广记》。”他道。
我找来递给他,顺便问:“四书五经可都看完了?”
他点头,有些局促。我又笑,他总是这个样子,在父亲面前倒是能言善辩,而对着我,却总坦然不起来。我说:“仲然,你怎么不去考个功名呢?凭自己的本事当官,你要是当官了,肯定是个好官。以后……我在外朝,除了父亲,也有人可依傍了。”有些怅然的说出这些话,我叹了口气,落寞的走了出去。
透过书房的窗棂,我看到他把《茂林广记》放下,拿了一本《八股纲要》。不知为何,我的心头略过一丝甜蜜,还有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