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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刚从窝棚下来,还在洗漱,水兵来了。他是叫我一起上学去的。
“水兵啊,昨晚的事没吓到你吧。”我妈是没话找话的高手。
“我才不怕,我爸说了,我们家都是好人,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紧要关头,会有人救我们的。”水兵老老实实传达着他爸的话,他是我们一起玩的伙伴里最不会说假话的。
我妈听了,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没说。
“你爷对你家真好!”刚从外面跑步回来的我哥没头没脑地说。
当他说完这句话,一脚跨入堂屋门时,看到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他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开始打圆场说:“我说你爷在的时候对你家真好。”
水兵少有地显出很不耐烦的表情,看了看我哥说:“大元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们都说老爹爹是我爷,可是我问过我爸,我是有爷的呀,只是在我出生以前就死了,家里还有他老人家的照片呢。你说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爷呢。再说了,老爹爹姓仇,我们家姓白,也不是亲房关系啊,不像你和你六爷。”
“水兵娃,你嫑听你大元哥扯淡拉咸,他们看你和佛爷代长的像,故意打趣你的,你还当成真的了!以后再有人说,你就往他脸上啐。”机智还要属我爸,如果对我不那里严厉,我会更崇拜他。
我俩一起出了我家门,刚走到路口,看到贺伟龙急匆匆跑过来,肩上没有挎书包。
“水兵,总算追上你了,刚才去你家找你,说你已经出门了,我一想肯定是来叫小元了。”贺伟龙气喘吁吁地说。
“那咱走吧。唉——,你咋没拿书包呢?”我抢先说道。以为他找我们一起上学去。
“我找水兵有事。”贺伟龙吞吞吐吐地说。
“啥事,说呗!”我说。
“对呀,说呗!”水兵跟着说。
刚刚有点支支吾吾的贺伟龙听完水兵说的,拿眼瞟了一下我,怯怯地说道:“我二爷昨晚下山的时候,被老鸹吓了一下,从山沿上摔下来了,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二奶奶想要请神仙阿婆来治,但我家里没人敢去。”
我插嘴说道:“你们昨晚还要害人家呢,现在又求人家,人家怎么可能会来嘛!”
“所以我爸让我来找水兵,”贺伟龙说着转过头看水兵,“你能不能去求求你太姥姥给我二爷治病?”
“你们怎么不去找庄里的于大夫,不行可以去县里的大医院。”水兵不太想去,敷衍道。
“我二奶奶说我二爷是遭报应了,大夫治不好的,一定要请神仙阿婆来治病。”贺伟龙越说越没有顾忌,声音大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他二奶奶是最信神佛的,昨天的事他二奶奶是强烈反对的。据庄里人说,昨晚贺家人上山之后,他二奶奶一直站在门口喃喃自语:“得罪了神仙,要遭报应的,要遭报应的!”
水兵还是不太愿意去,一直不说话。
“水兵,走吧,咱仨一块去!”我一直想去神仙阿婆的小房子去探秘,怂恿道。
水兵没办法,只得答应:“好吧。”
这一天,我们三个一起逃课了。
高原的夏日没有酷热,太阳也是温和的。三个十岁的少年,走在通往山间的小路上,感觉生活的一切美好都集聚在了眼前。
尤其到了西坡,那片唯一可以无拘无束,恣意放纵的自由地。在早晨露水的清洗下,一切都是那么干净,那么清新。
青草没膝的草甸里,野花像疯了一样在晨曦中欢舞。一丛一丛的灌木绒球下野草莓和覆盆子如同断了线的红珊瑚串珠,洒满一地。 蜂蝶好似麦熟时节庄里的青壮劳力,没有一刻的停歇。草窠里的蚂蚱,一个个腿上装了弹簧,随着我们六只脚一前一后向前走,每一脚下去都像是踩在了跳跳豆上,瞬间有无数子弹从草丛中崩出。
每次一到西坡,我们除了尽情玩,其他的事都会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今天也一样。
正当我们一个个从西坡的最高处,像碌砫一样顺着草坡往下滚的时候,水兵突然跑上了北边的山梁。他边跑边说,好像那边有声音。
我们起身跟了过去。
“刚刚有几个怪物进了那个房子。”他指着山坳里的房子说。
我们这才记起这次上山的目的。
“走,过去看看。”我说。
沿着北坡满是乱石的崎岖道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山坳底下。
神仙阿婆的房子就在面前。门是半掩着的。
我推开了门,挥了挥手让他们跟上来。
虽然时间快到中午,外面是夏阳高照,一片净朗乾坤,但这房子里却混混暗暗,透出一丝丝寒意,让人感觉阴森可怖。房子虽不大,但里面回荡着一种空旷悠远的声响,就像进到学校的防空洞里一样,耳边嗡嗡作响。
水兵和贺伟龙紧紧挨着我的后背,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
正门进来像是一个堂屋,堂屋中间正对着门的墙上裱着两个金色大字,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天地二字下方是一张五尺来长的大供桌,供桌正中一个两尺高的牌位,上面写着“大广无上启世化物至慈先圣高上太始玄母之神位”。
牌位前供着时鲜瓜果、五彩花卉,并七色彩石。
贡品前一座琉璃幻彩双凤宝鼎,上面燃着一柱清香。
闻着这香,我们的心绪平和了许多。
再看四周的墙面,全部绘着祥云图案,祥云之中,有几幅图画。从天地二字往左环顾。第一幅图上一个人身蛇尾的仙人飞舞在一片蓝色下面,脚下是一片黄色。黄色之上一个人赤裸着上身,手拿斧头,朝着仙人跪下行礼。第二幅图上同样是那个人身蛇尾的仙人,坐在一条河边,手里捧着一团黄黄的东西,像是泥巴,身边放着几个小泥人。第三幅图中天上一个窟窿,水从窟窿里流下来,地上都是汪洋,飘着人和牲畜,一个露出水面的土堆上有个大火炉,火炉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正在煅烧一团五颜六色的东西,旁边躺着一个没有脚的大乌龟。第四幅图上那个仙人坐在正中,前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小人,仙人双手搭成一个人字,两手合并的指尖,伸出两条红色的丝带,一条拴着女人的左脚,一条栓这男人的右脚。
正当我们专注于墙上的画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悠远的回声,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趁早不要有此痴妄念头,我对他们虽有夺女之恨,但也绝对不会站在你们一边。你们与他们同为贱族,你们之间相争不要把我族牵连进去,也不得扰我生民。不然我族绝不会坐视不管。”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年纪。
一个有点古怪的男人的声音说:“你我同为诸天遗脉,怎能分贵贱。万载而降,汝族独霸于天下,我等诸族苟全于微末秘世。这是世间最不公平之事,总有一天……”
“好了,”另一个男人打断了前一个古怪男人,说道,“今天我们虽然没有谈成,但不要伤了和气。而今天下大势,已有乾坤倒悬之兆,我等已据决胜之利器,为了上族之福祉,还请再考虑考虑,我等先行告辞,择日再来拜会。”
正在这时,只听到我身后哐啷一声响。接着听到水兵“啊”地一声。地面裂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