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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至少宫里有太医,环境肯定比这儿好,有助你恢复。”
汪直低低一笑,摇头:“回到宫里,你以为我还能同从前一样吗?皇上不需要没用的人在身边,西厂也不需要。尚铭想要独领风骚,杨福想要取而代之,就让他们去玩好了。”
“你……”
“我累了,也倦了,从前恋慕权势,总想事事争在前头,总归只是别人的武器。现在这样也好,好让我省省心安养,不想参与朝中之事了。”汪直顺手取过方才苏伯给王越倒的清水,自己喝了一口。
王越心头一哽,喉咙发痒:“可你还这样年轻,难不成,还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事有因缘,我有今日,也是当年沾过太多人命,一报还一报,能活下已是上天眷顾,如今想通,也不愿奢求太多了。”汪直扬唇一笑,前半生太多旖旎风光,在他坠下悬崖的那刻便尽数消散,身体急速下坠之时,他分明感到了解脱,只未料到最后却是活了下来。
活下来,捡回一条命,亦继续背负着沉沉罪孽,如同枷锁一般。如今的他,已然他对朝堂之争失了兴趣,不想再卷入那云波诡谲。又或许,他不敢出面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他依然不敢面对那个人……
王越叹道:“你若是不回去,我在朝中便再无知心友人,好生寂寞。”
汪直瞟一眼他:“你不知道这儿了吗?常来坐坐,我不介意。”
“翻山越岭一路,好累的……”
“嫌累就别过来,没求你。”
王越立刻变了脸:“那不行,你想我的时候,我还是得来。”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那……沈瓷呢?”
汪直乍然听到沈瓷的名字,背部僵了僵,嘴唇绷紧,良久,才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跟我一样,也以为你死了。”王越撇撇嘴,似乎颇觉不满:“来见你之前,我正同她一起,本想杀了朱见濂替你报仇,却突然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汪直连忙问:“那你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在旁边,也听到了?”
“没有,她离得远,什么也没听到。”王越解释道:“而且当时,我把朱见濂的鼻子打歪了,她没顾着我这里……”
汪直垂下头,不禁落寂:“她还是同朱见濂在一起啊……”
王越愤愤不平:“就是,朱见濂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沈瓷明知是他将你推下山崖,竟还能同他如胶似漆。”
“不是他推的。”汪直说。
“啊?”王越张大了嘴;“可是尚铭说……”
“尚铭的话你也信,傻了吧。”汪直鄙视地看他一眼:“不过,他那日的确在场,也确实费心想杀掉我。”
王越的神情又凶悍起来,握紧拳头:“那就没冤枉他。”
汪直手撑着头,指尖有意无意拨弄着什么,低声道:“可是,我怪不得他,沈瓷也怪不得他,是我自己多年前下手在先。”
“这……”
“我没死,所以你也别再想着去替我报什么仇,他不继续来找我报仇就不错了。”汪直顿了顿,神色突然黯了下来:“至于沈瓷……”
看着汪直怅惘的神色,王越连忙道:“我……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你还活着,让她过来见你!”
汪直抬起手:“别,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
汪直别过眼:“就让她以为我死了吧……”
“为什么?”王越急了:“你想见她,就见啊。别担心,她要是不愿意来,我保管把她绑过来!”
“别去!”汪直再次厉声喝道,长长的睫毛闪了闪,黯黯垂下来,低沉道:“我想她,却……不想见她。”
王越张嘴还要劝,低头看到汪直空荡荡的裤腿,到嘴的话语又咽了下去:“你这是何苦呢……”
汪直一笑:“不为自苦。虽然我不见她,却不能让她这么轻轻松松忘记我。”他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静了半晌,慢慢从自己衣襟的胸口里掏出一块绢布,展开,里面裹着一支金丝凤鸾钗,钗头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尖利的钗尾还带着血迹,已经固结风干成了深棕色。
正是汪直曾经送给沈瓷的信物,后来在苍云山上,沈瓷又把这当做武器,刺向他的喉咙。
方刺入血肉,她便收了手。可那血迹还在,沾在金钗尖利的尾上,结了痂。其实轻轻就能擦掉,可汪直一直留着,甚至用绢布包好一直放在胸口的衣襟里,如是提醒,如是思念。
“这个,拿给她。”汪直将包好的金钗递给王越。
王越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看了,会明白的。”
苍云山,是她陪着他一同攀上的,她心心念念的小王爷参与了杀害他的行动。这一遭波澜因她而起的,若自己还活着,她便可寻求理由解脱遗忘。但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这不可扭转的结局便会沉淀在她心中最深的位置。
这一生,他注定是得不到她了。可他就是要她一辈子记得他,一辈子歉疚,一辈子都在心里给他留下一个位置。哪怕她爱着别人,陪在别人身边,也绝不可能完完全全将他忘记。
这金钗就是最好的提醒,那钗尾点点斑驳的血迹,是回忆。
“你带走了这样东西,还得给我拿回来另一样。”汪直对王越说。
“什么?”王越眨眨眼。
“在我的私宅,书房木柜的最底层,有一个锁住的匣盒,里面有一件缠枝石榴花的斗彩玲珑瓷,经过了窑变的。你给我带来,必须完好无损。”
那是沈瓷亲手为他做的的瓷器。
石榴花一片火红,极尽瑰丽,壮烈如冰雨,如烈焰,窑变的效果惊心动魄。
在这世上,独一无二,只此一件。是她对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礼物,或许唯有借此,才能令他感受到喜悦的安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