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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话说童林扛着一个大白褥套,再兼着身上穿的衣服,打扮的这个样儿真像个老赶。耶位随穿的是什么衣服?仍然是土黄市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蓝布大褂又肥又大,足下穿两双大靸鞋,白高筒袜子,腰间扎着一根绒绳,掖着一条汤布手巾,手里拿着桑皮纸的扇子。见勒爷也改扮得好看,半截蓝布褂,两双云鞋袜,剪子股的小辫,手拿短折扇,头戴草帽。他们由北京城起身,出朝阳门,顺着石头道走下来了。走在道路之上,贝勒爷倒像个买卖客商,童林像个伙计。应当奔通州,他们爷俩斜着够奔张家湾,打算着够奔东昌府,好在一样,贝勒爷身边带着一个路程单子,按照路程单子走道,可就准走不错。可就着随着打听点,如外单有一个笔记本子,走在什么地方,必要调查民情,带着问土询风。贝勒爷可是这么定好了的主意。无奈贝勒爷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人,一出北京,走了才有几十里地,就觉着两腿发酸,走道儿有点劳苦。遂着叫道;“海川,我刚走了这么远,就觉着有点累,可见得行路的艰难,道路的劳苦,这才应了俗语那句话:既在登途者,俱是命薄人。要按这样的走法,何时才能到东昌府?”童林微然含笑,遂说道:“您是没有走过远路,这个行路单有一个方法。讲比这么说,走道儿越着急,还是越走不出道儿来,行路必须谈笑自若,随随便便,一面走路,一边消遣,不怕走在道路之上,看见一个村庄,一片树林,一个古庙,山水人物,皆可作消遣品,就仿佛他是一幅古画,人如在图画之中,游山玩水似的,一来乐而忘倦,二来还走的出路儿来,还免劳苦。常言有句话,人怕走路,路怕走。您想想这个主意好不好?”童林所说的话有理,扭项回头一看,敢情不知不觉说话之间,不大的工夫,已然走出老远的来了。贝勒爷又举目往前一看,当中间的大道,道旁禾稼甚盛,望远村中树木森森,耳内听着牧童高唱太平歌,往来皆是名利客。贝勒爷一面走一边亲看村庄的佳景,沿路上无非是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在路途之上,也就是八个字,晓行驿站,夜宿招商。贝勒爷这一路上可就把登途负苦,个中的滋味,饱餐一切。非走一日,这一天正往前走,一来天气尚早,不到已时,可就觉腹中饥饿,回头叫道海川。童林答道:“爷什么事?”贝勒说道:“我在北京府内,食珍馐咽美昧,我老觉着吃不多,可是一吃路村中的乡粮,我吃着倒是很好,虽刚是饔餐粗粒,我还吃得真不少。看起来纨绔子弟,岂能懂得受苦的艰难,自古多大的英雄,他没受过苦处,他不算是英雄,哪一位大人物,不是由阅历受苦而来。看起来今日你我之所受风霜,道路的苦楚,正是你我后来之学识,此事不可不记下,以作后来之思想。”
贝勒与童林说话之际,举目抬头一看,正东上黑暗暗,雾森森,隐隐的村落,遂说道:“你我赶路,还是打尖的为是。”贝勒爷在路上观看路旁的村景,不知不觉,早来到这镇店的西庄门。进庄门往里面观看,好大的一座镇店,东西的街道,南北的买卖铺房,人烟稠密,可巧正是本镇的集场。这个镇店名叫清河油坊镇,此处一半属直隶管辖,一半属山东管,去山东必由这条路走。若要由此处往南,奔沂州府,过黄河,奔南徐州是下江南的道路,此镇店是通街的大道。今日正是本镇的集场,分外的热闹,在街道之两旁,俱摆设庄家的农具,无非是又耙扫帚,大铁锹,杆面棍,大炒勺,簸箩簸箕等类,庄家应用的物件,铺陈在街市之上。赶集的上店的,买卖物件的人,来往真不少。贝勒爷在京师之内,哪里看见过庄子上的集场,今见村庄的景况,真是又开一番眼界,不论卖什么的都要看看。童林扛着行囊,后面相随。贝勒爷只顾看着庄中的热闹,童林哪里有这个心思,一来是带罪捕盗,二来思想双亲,他是无心观看集场繁华。贝勒爷正往前走,猛见街的北面,有一个大空场的地方,分外的更热闹,赶集的各种生意全有,无非是金披彩褂,快柳训拆,卖野药的,唱曲词的,人是拥挤不动。原来北面有一座神庙,就在庙头里围着一大圈子人,贝勒爷要看看里面是作什么的,回头叫道:“海川,咱们到里面看看。”童林其得相随,见勒爷来至在人圈之外,说了一声借光,让我们看看。看热闹的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过往的行商,这个乡下人最义气,明知他们不能在此久看,让他们老在这儿看着,他们也是没有工夫,只得往两旁边一闪。贝勒爷迈步往里走,说了一声借光诸位,已然来在里面止住脚步,童林站至在贝勒的身背后,用目往里面观看,贝勒可也就看明白啦,里面原来是打把式卖艺的,在东面地下放着兵刃把子,有一口春秋刀,一条花枪,一挂绳鞭,一条三节棍,一对双刀,一口单刀,还有一口宝剑,在兵刀前面还放着一个小腰子菠萝,在菠萝上放着一个稍马子,在上面放着几贴膏乐,一打子票板儿。在当中间站着一人,这个人身量高大,身穿蓝布裤褂,脚下自棘靸鞋,抄包扎腰,收拾得利便,脸上看黄脸膛,两道浓眉一双大目,鼻直口阔,大耳有轮,头上蓝布手巾包头,真是精神百倍。站在那里说江湘的生意口,说道:“诸位,一站一证的老**,在下乃是济雨府八里闸人氏,姓赵名胜人称爬山虎,投奔云南访友,路过在贵宝地,皆因盘费短少,常言有句话,人投福地,虎奔高山,学徒皆因路费短少,行至贵宝地,将技艺扔至在土地上,我打一趟拳,踢一趟腿,练一练,诸位老**别走别散,我可练不好,望求诸位站脚助威,打过拳踢过一腿,六扇门里,六扇门外,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子弟老师,捧一捧学徒的场子,我给不走不散的老师作一个揖,再与四面为上老师夫作一个揖,学徒说话就练。那位说可是练完了,要钱不?不要钱。那么着你练完不要钱,必是为过瘾,学徒我也没瘾,不为过瘾。因为什么你不要钱呢?在下原在镖行,同兴镖局保过镖,皆因我们镖行有一种膏药,专治铁打损伤,筋骨麻木,受寒受风,磕着撞着,将膏药贴上就好。这么办,我练把式不要钱,回头我把膏药卖卖,可是这么着,我可没多少贴膏药,多少票板多少贴膏药,回头在下拿着票板在您面前一过,可是这么着,您要接不着票板,您可别怪没有膏药。那位说,我没有病买膏药作什么?您不知道,这膏药您拿家中,别名儿叫作传家宝,何为叫传家宝呢?不怕街坊邻右受寒受风,有点灾病,将膏药贴上,不到半个时晨,准保您好,好了病揭下来别扔,这一帖膏药可以能贴好了十八个人,别名叫十八尊罗汉膏。那么你是先练后卖,还是先卖后练?练把式的有句话,净说不练嘴把式,净练不说傻把式。可是这么善,练完了我可不要锼,那位苫要给钱,可别说练把式的脸酸,您要给钱可别说练把式的给您扔出去。诸位,我先朝上作个揖,咱们是伸手就练。”随着一跺脚,将手一穿,练一趟大红拳,真是龙飞凤舞,怎见得,有赞为证:
托钵式,站中央,斜身绕步怎慌忙,上打迈虎式,下踢跑马桩。
喜鹊登枝沿边走,凤凰展翅最难防。撩阴锤,单打敌将,连环腿,惯
把人伤。近身哪叱去闹海,退步张生跳粉墙。天师雷,独一学,村君
八卦现阴阳。收拳式,童子倒拜观音堂,捧金钢,朝天一柱香。
将拳脚练完,真是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贝勒爷观看,这一趟拳脚,真是看关定式,称得起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趱,真是缩小绵软巧,肩肘腕聘膝,擦肩磨背挤,平地蛇行窜。看那个样式,真是几年的苦工夫。贝勒爷观看之际,就听卖艺的说道:“诸位别走,我不要钱,你何必给挤散了场子,那位说,那么不要钱怎么样?我这有儿张票板,由诸位驾前经过,可是这么着,接不着票板可没膏药,手接慢了,可别抱怨,膏药可没有多少。”遂说着将票板拿起来,高声喊道:“诸位,我从财门上起,福门上落那位说先给我来一帖,不行,您急我偏不由您这卖,我偏从财门上起,福门上落。那位说我先买一点,你别忙,你越伸手,我越不卖,我偏从这边来。”口中说道:“那位来一帖,那位接我的票板儿。”一边说一面往前走,围着场子绕了一个湾儿,可巧连一位买的主儿也没有。贝勒爷观看,就见练把式的,气昂昂将票板往场子当中一掷,遂着说道:“真是连一个买的主儿都没有,难道说,这场子人,好几百位,连一位有病的都没有?诸位不买,还是再买我都不卖啦。那么怎么样,方寸学徒说得明白,人穷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一腔子苦力气,掷在土地上,拳我是练完了,回头我再练兵刃可有样儿,穷文富武,练饿了没吃的。这么办,我跟那不走不散一站一立的诸位老师夫,哀求一把钱,诸位赶集上店,手里头方便富裕,有一把钱掷一把钱,有半把掷半把,没有一把半把,十个八个,三个五个,量力周济。那位老师夫,当头一把钱?那位赏?”连问了好几句,连一位给钱的也没有。练把式的爬山虎赵胜,一看大家都不给钱可就上了刮刚儿啦(什么叫刮刚?就是转着弯损人),遂说道:“大集场的,一场子人好几百位,难道说连一位带着钱的部没有吗?你们部作什么来啦,天下文武两科技艺,难道说诸位都不懂吗?难道说武圣人就没从贵宝地走过吗?”(武圣人若要没从此走过,岂不是不通王化,这明明是损人)您道,倒不是看练把式的不给钱,这里头单有一个主儿不让给,练把式的如何能知道呢。
单表贝勒爷,看着练把式的练了半天,连一个给钱的也没有,贝勒爷是半开眼的把式,看着倒是很好看,可就看不出来有工夫没有,心中又一想,莫非看热闹之人,都是行家,必是练把式的有练得不到的地方。见勒爷只得问童林,回头叫道:“海川。”童林在后面答言:“爷有什么事?”贝勒爷说道:“海川,你看练的怎么样?”童林笑答道:“爷您看着怎么样?”贝勒说道:“我看不出有工夫没工夫来,我才问你。”童林听贝勒爷之言,遂向贝勒爷说道;“此人虽是花拳,倒有几年的苦工夫,手儿脚儿都不错,看着倒是进退有法,招招有式,式式有架,据我看不错。”贝勒爷闻听童林之言,点头心中暗想,此人练了半天,连一个给钱的都没有,看着实在可怜,我何不周济周济他,想到这里,遂由兜囊之中摸出有多半锭白银,有五六两重,遂着往场子当中一掷。练把式的正在卖弄江湖的生意口,又见众人都不给钱,正自气昂昂,站在场子当中发怔,猛见正南上,掷进多半锭白银,遂说道:“喝,老**赏的。”遂着举目抬头一看,正南上站着那掷银子的人,回着头向着后面背着褥套的那人说话,看那个样式,还不是本地人,大概是行商由此经过,遂向看热闹众人说道“众值看见了没有,到处都有捧场的,要不是这位老**赏银子,我这问算掉在地上啦”哪一位站在那儿还说便宜话:“喝,挺大的一块银子单给他,有这块银子给我好不好?”练把式的说;“你别胡思乱想啦,我练了半天人家老老**赏给我银子,凭什么绐你呢,真是银子是白的,眼球子是黑的,青酒红人财帛动人心。”遂说道:“谢谢老**。一面说,一边向前要拾这锭银子,手将要捡这一锭银,不提防由场子外蹿进人,口中乎喊道:“你先别拿银子。”遂说着过去照着银子,就是一脚,幸亏练把式的手急眼快,若不然这一脚踩着他的手背,地下有银子挚着,真要是一脚踩上,这只手非得落了残疾不可,练把式的手快,将胳臂住回一缩,就见他一脚,将银子踩得跟地一般平。练把式的站在那儿发怔。贝勒爷早就看见这个人,身量不算甚高,身穿土黄布的裤褂,蓝搭包扎腰,脚底下自袜靸鞋,脸上看,圆脸膛,面目发青,两道粗眉,一双怪目,大鹰鼻子,年纪约在二十多岁,横眉立目。贝勒爷心中想着,必是要与练把式的动手没想到他不但不与练把式的说话,就见他丁字步站立,高声喊叫:“这是谁敢破坏我村中的规矩,都不给钱,这是谁掷进来的银子?”瞪着两只眼睛,向着正南上发威。看热闹的都看着贝勒爷,口内说闲话,遂说道:“你看你的热闹就得了么,显着你有钱,你可给呀,招出事来,你又不说话啦。”贝勒爷闻听,心中说,别的事情我不敢担任,这点事情我可能行,遂用手指着自己的鼻梁儿说道:“银子是我赏的,你这小子要怎么样?”贝勒爷其实不敢这么硬,皆因后面有童林保护,贝勒爷这才横打着鼻梁儿,往自己身上叫。这小子听贝勒爷之言,高声喊道:“好,你的胆子不小,竟敢找死。”话言未了,恶狠狠地向着贝勒爷用手要揪,童林此时在贝勒身背后,将褥套放在就地,将要动手。就在这个时候,练把式的赵胜急了,心中想,怨不得众人不给钱,原来是这小子的主意不让给,人家这位客商赏银子,反要受累,这小子着实可恶,想到这里,不由的气往上撞,心说这小子搅闹我的场子,还要打人,我何不将他揪过来打他一顿,出出我胸中之恶气。想到这里,身形往前一蹿一伸手,砰的一声,将这小子发髻揪住,给他来了个倒拿毛(这个倒拿毛是别名,意欲将他揪倒。)不料想这小子武艺还不错,他用右手一按赵胜的手背,左手往他右手上一搭,用左胳臂肘一拐赵胜的右臂,遂着将身往回一转,这一手作金丝缠腕,别名叫老妈拐线,此时赵胜的胳臂,已然让这小子拧到背后,这小子用左腿打算要将赵胜踢倒。没想到练把式的赵胜能耐也不错,用右腿往后一蹬,正蹬在这小于的大腿之上,这一招名叫拐李倒踢球(这一招在醉八仙拳上有这么一手),这一脚不要紧,可就把这小子踢了个仰面朝天。这小子急忙反身爬起来,高声呐喊,遂说道:“好小子,你的胆子真不小,竟敢把二太爷踢倒,这么办,好小子你可别走,你稍为等候等候,二太爷去去就来。”话言末了,遂着一转身,说道:“乡亲闪开。”众人往两旁边一闪,这小子,溜烟向正东跑下去了。赵胜见他逃走,余气未息,遂说道:“便宜你这小子,要不然我让你知道知道赵胜的利害。”话言禾毕,遂着向贝勒爷抱拳说道:“这位爷台,你老人家赏钱,还让你老生气受惊,小子可对不过老**了,要不是你老人家赏钱,我这回非丢掉地下不可,爷台,小子请问你老贵姓高名,日后见了你老人家,我好称呼你老人家。”儿勒爷闻听一向着赵胜摆手,遂着说道:“不必问我,我乃无名氏。”这个意思贝勒爷是施恩不望报德,无奈赵胜仍然还是恳求名姓。童林由后面把白褥套打起来,转至贝勒爷的而前,用手指着贝勒爷,向着赵胜说道“这是我家的主人,姓胤单字祯,我北京城的人氏。我姓童名林字海川,家住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朋友,依我说你问的名姓,问不问不要紧,你适才已经看见这里面的事情啦,此处乃蛇蝎之乡,豺狼之地,此处不可久居。据我想与才这个小辈,虽然逃走,他决不肯善罢干休。常言有句话,好汉打不出村,依我相劝,你趁早收拾收拾,早离此地为上。”赵胜闻听点头,遂说道“爷台你说得是,小子遵命”遂着将地下那块银子拾起,收拾自己得兵刃物件,用绳鞭捆好,与贝勒爷童林告辞,往西走下去了。
书巾代言,爬山虎赵胜,此去够奔云南八卦山找他两师弟,金钱豹金荣和艾叶花斑豹金亮,投入八卦山,到后文铁善寺天下英雄会事毕,有一段赵胜报信,盗宝的二贼回山。这是后文暂且不表。单提童林与贝勒爷看着赵胜走后,童林心里说“这可瞧热闹呀,看出事来啦。”遂着向贝勒爷说道“咱们是打尖哪,还是往下赶路呢”贝勒爷说道:“莫若还是寻找店房打尖。”童林点头,只得扛着褥套,跟着贝勒爷往东走,看着有了饭铺,伙计站在门口往里让客人打尖,顶到地们走至门前,伙计将脸一扭,反到不让啦,贝勒爷明知这里有事啊。暗中代表,饭铺的伙计,方才也看见他们在把式场子,因赏银惹祸,恐怕把他们让进来打尖吃饭,回头那个一太爷真要找到这里来,把他们拉出去打,未免就得砸碎家俱,反到不如不作这份买卖,省多少是非。童林也看出这个意思。往东走着一连好几家,都是这样。又往东不远,坐南有一座店,大门带门洞,门口白墙,写着黑字。上写着仕宦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在大门当中有一块匾,黑匾金字,上写着英雄把式店。旁边有一付对联,上联是孟尝君子店,下联是千里客来投。门口站着一个伙计,二十多岁,身穿蓝布裤褂,脚下靸鞋白袜,腰间扎着围裙,在肩头扛着一条手巾。口中说道:“客官别往下走啦,再往下走,赶不上村庄镇店啦,打尖吧您哪,这是油房镇李家老店,吃什么都现成,洗脸喝茶不要钱。”刚要说客官里边清吧,将说到这个请字,还没说出来,一看见贝勒童林二位,伙计将脸往店门里头一转,跟着也不往里让啦。贝勒爷也没理会,贝勒爷只顾看这块匾,上面写着英雄把式店。另一转想,方才在把式场子踢场子的那个小子,决不能善罢干休,他必然回去约人,自来来出气,我们要在别处打尖,他必然要当时动手。心里说,我们要在这个店里打尖,冲着店门上这块匾,大慨这店里掌柜的必是有名望之人,我们在店内吃饭,照顾一文钱,也算主顾,那小子要找至店房打架,不用我们出头,自然店里掌柜的就得出去,说他无故搅闹店房,他若不服,自有店东与他斗气,这个名儿就叫坐山看虎斗。贝勒爷将主意拿好,遂向童林说道:“海川,咱们在这店里头打尖好不好?”童林闻听,心中早就猜着贝勒爷的心意,遂着说道:“要在这个店里打尖哪,有一样见好处,若要有了别的意外的事,不用咱们出去,店里掌柜的就先不答应啦。”贝勒爷瞧了童林一眼,并未答言。
童林遂向店里伙计说道:“你扪这里可有用不着的房子?”店里伙计上下瞧了瞧童林,遂着说道:“二位爷,里边请,南为上的上房三间,二位爷台能将就住吗?”童林说道:“可以,你头前带路。”伙计点头,贝勒爷遂在后面,进了大门,用目观看,东西的配房,院中宽阔平坦。在东西的房儋底下,设摆着刀枪的架子。看那个样式,好像个把式场子的形象。贝勒爷正自观看,伙计已然把帘笼打起,口中说道“二位爷台里边请坐吧。”童林扛着褥套来至屋中,原来是一明两暗,后面俱都有后窗户。童林走进面里间,将白褥套放在顺前檐的炕上,然后义到外间屋,将断间上挂着的掸子,遂手摘下来,先将贝勒爷身的尘土掸下去,自己又把自己的尘土掸去,将掸子挂在断间上。此时伙计已经把脸水打来,伺候二位净面已毕,将茶已经泡好,放在迎面八仙桌上,遂着献上两个茶碗。童林遂着将茶斟好,贝勒爷此时在上首落坐,童林在下首陪着吃茶。童林猛抬头看见伙计站在屋门口之内,上下打量童林,这种看人,看的各别,看的童林直发毛。童林遂着向伙计说道:“你尽力看我作什么?”伙计笑嘻嘻的说道:“二位爷台贵姓?府上那里住?”童林用手一指吼勒爷说道:“这位是我家主人,名胤祯,北京人氏,我姓童名林,字海川,京南霸州的人氏,你问这个作什么?”伙计说道:“倒不是别的,我问你们二位,大概是练过武术吧?”童林点头说道:“不错,练过三天两早晨,你问作什么?”伙汁笑着说道:“不是那个您哪,刚才我在把式场子,看着有人赏银两,是你们二位谁呢?”童林用手一指自己得鼻梁,遂说道:“是我赏的。”伙计摇头说道:“不是,我看见啦,不是您,是这位姓胤的客人赏的。”童林点头说道:“不错,是我家主人赏的,你还有什么说的吗?”伙计闻听,笑嘻嘻的言道:“俗语说的好,话不说不明,我一说您就明白啦,我不说您不知道,您要是没练过武术,我说了也算白说。”童林问道:“怎么呢?”伙计说道:“您练过武术您知道练武术的规矩,我再说一句,爷台您想一想,是怨踢把式场子的不好哇,还是怨练武的不好呢。”童林闻听说道:“据找想,练把势的一腔子苦力气扔在土地上,为的是赚了钱吃饭,如同将饭作熟要吃,踢场子的,如同在他锅里头撤了一把沙上,他的饭不能吃了,自然尾踢场子的不好。”伙计闻听,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样,不但您那么说,就是别的看热闹的人,也是那么说。可有一件,这里面有个情由,什么情由呢?这个练武的讲究四样,头样保镖得老师夫,吃得是四条大道,东西南北。教场子的老师夫,吃的是一方。看护家的,吃的是锥扎之地,何为叫锥扎之地呢?就讲比这么说,在这家护院,隔壁的邻右院内,出了明火的抢案,只要不抢他这院罩,他就管不着,这就叫锥扎之地。惟有这练花拳打把式卖艺,将兵刃把子一扛,走遍天下,吃遍天下。可有一个规矩,讲比说,来到我的清河油坊镇,他未从要摆场子卖艺,他应当先打听打听,本镇里头,哪里有练武的老师,哪里有成名的英雄,他应当先得拿帖拜会,就说这个练把式姓赵的,他来在我们镇店上,他并不打听,也不拜会,他就在火神庙里头摆场子卖艺,刚才您进店的时候,大概您也看见我们店门上那匾啦,上面写的是英雄把式店,实不相瞒,我们这个店,既敢挂这块匾,我们老东家的名姓,很说得出去,他不但不拜会,他就公然卖艺,这不是明明欺负我们本镇内没有能人啦吗?他要卖艺不要紧,我们老东家的徒弟们,全都来告诉我们老东家,大家好预备踢他的场子。可有一件,我们老东家不是那个量小的人,适才间告诉徒弟,不准搅他的场子,他要是外行不懂得规矩呢,他就知道练趟拳踢趟腿,赚了钱好吃饭,他好容易的把饭才作熟了,你们塌他的场子,他可就挨了饿啦,你们都不准去搅他,那一个徒弟小听我的活,我立刻把你们的名字涂去,从今以后,可别说是我的徒弟,因此这么着,大家才不敢去踢他的场子,刚才在场子里头与卖艺的动手那个人,不是外人,那是我们这一少东家,外号叫银毛狮,名字叫李宽。”贝勒爷在旁边一听,要想躲没躲开,反倒跑到人家店里来啦。贝勒爷又听童林在那里问店里伙计,既是你们少东家,必是你们老东家有话,叫他去的。又听伙计言道:“爷台您可别那末想,我们老东家可没派他去,皆因我们二少东家,知道老东家有话,不准搅他的场子,他的心里头气不平,要到场子那儿看看,到那一看,看练把式的还真不少,有心要进去,老东家又有话,不准搅他,不进去吧,气又难出。这么着我们少东家想出一个主意,暗含着知会众乡亲,净看着练把式的练,大家可别给他钱,这个意思,练完了没人捧他,也不撞他,他不赚钱,自然也就走啦。再者说众位乡亲,看练把式的,谁也水是不给钱,皆因不肯得罪我们二少东家。就这个工夫,这位胤老师他老人家扔进一块银子去,我看见啦,我们二少东家也是年轻,看见您给银子,他一个压不庄气,这才跳到场子里头去,站在那里一问,您一答言,我们少东家更脸上不挂啦。这个卖艺的呢,也就够真横,由后头给我们二少东家来了个倒拿毛,我们二步东家使了一个金丝缠腕,卖艺的用了个拐李倒踢球,我们二少东家一个没留神,被他踢了一个跟头,我们二少东家气更不出,跑回店来,拽我们老东家,与他报仇雪恨。”童林听至此处,遂说道:“你们老东家必然率了手下的人,寻找卖艺的与你们少东家报仇?”伙计闻听,哼了一声,遂说道:“客人您可别那末说,我们老东家,不是护短的那样人。我们二少东家不告诉我们老东家还则罢了,一告诉老东家,我们这位老掌柜的,不但不与他儿子报仇,反倒把我们二少东家大骂了一顿,到如今还没完呢,还在东跨院那瞒怨他呢。”童林听伙计的一片言语,点头说道“这么看起来,一定不能怨你们二少东家啦,当然是卖艺的不懂得江湖上的规矩。”伙计接着说道:“喝,您这么一说就对啦,您要不是练武的老师夫,您能明白这个道理吗?就说这件事,皆因卖艺的不通道儿,才有这么一片事。”童林听着点头言道:“你说了半天,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伙计闻听说道:“爷台您要问我,小子我姓何,排行在二,皆因我好说,人家给我进了个外号,都管我叫话把何。只因今天您爱问,我爱说,这才对了劲啦。”童林说道:“既是你爱说,你们老东家,到底是姓什么叫什么?”伙计接着说道:“您要问我们老东家,他的名姓在云眼上啦,可称得起,名头远振,大泽栽花,我要说出来,您可坐稳了,不然说出来,一震您得耳朵,一害怕,回头您再由凳子上掉下来,摔着。”童林闻听,不由得暗笑。伙计说的话太大,心说我得问问,遂说道:“何老二,你只管说,我屁殷底下早使着劲啦,你得说说。”
伙计一听,将咀一撇,遂说道:“要提起我们老东家来,他老人家当初练武很难,想当年这个店也没有这么大,就叫李家店,我们老东家名叫李源,也没有外号,到如今买卖也扩充啦,人也说得讲得啦,外号人称铁掌李,别号人称展翅雕。”童林一听微然一愣,因什么呢?皆因听着耳熟,猛然问想起,在江西卧虎山学艺之时,听**讲究过,江湖绿林有这么一个人,遂即问伙计说道:“刚才你提你们老东家学艺艰难,我倒要问问你,怎么个艰难之法?”伙计闻听,遂着不慌不忙,就把他家老东家学艺成名,前后事滔滔不断地细说了一遍。童林这才明白。
那位说明白什么呢。说书的讲究,明笔,暗笔,倒插笔,唯有李源这个倒插笔,说书的不能不说。皆因他是童林成名的一个关键。想当初李源开设这座店房,就是夫妻度日。妻子吴氏,治家有法,颇称贤德。家有薄田五十余亩,老桑数十余棵,义有这个店房的买卖。就是李源平生好练,练的是什么呢?不过是太祖神拳,别名叫长拳门子。当初这个店内上房的后面,那三间房还未盖,后面是四四方方的一块院子,他是天天早晚在后院练武,还有几个徒弟跟他习学。那个时候伙计可不是何二,那时的伙计姓刘排行在三。李源要在后头用工夫呢,刘三在前面照看买卖。这一日天到已牌,正是客人打尖的时候,由打外面进来_辆车,一辆轿车,两辆大车,大车上满载的货物,轿车上坐着一位山西的客人,跟着好多的伙计,这个赶车的要是进店,真是不亚如直线,把鞭子一扔,他是全不管啦。伙计们帮着卸车,遂着将山西客人让至在上房屋中(这个上房啊,就是现在贝勒爷他打尖的屋里)。伙计刘三跟着到里面伺候,一看这位山西客人,二十多岁,俊品人物,身穿蓝绸子大褂,白袜云鞋。看那样式,透着精明强干。伙计一问客人贵姓,方知这位客人姓于,由太原府太谷县来,到泰安送货物去,在此打尖。刘二跟着打睑水,客人净面,遂着泡茶。这位客人正自吃茶之际,从后面后窗户听见有练武术的的声音。客人遂问道:“伙计你贵姓哪?”刘三通了名姓,山西客人遂着叫道:“刘三,后面这是什么声音?”刘三陪笑答言:“客人你要问,这是我们东家掌柜的姓李名源,平生好练武,在后头院里用工夫呢。你问作什么?”于老客一听遂向着刘三说道:“山西人看看行不行?”伙计刘三说道:“那怎么会不行呢,你要看我们东家练武,跟着我来。”于老客点头,遂着站起身来,刘三在头前引路,出离了上房,下台阶往西边夹道儿过去,来到后头院。伙计顺着用手一指,遂说道:“你看当中练武的那一个,就是我们东家李源。”于老客举目一看,这个后院甚是宽阔,正当中地势平坦。在旁边站着四五个人,都是二十来岁,赤着膀背,都是胸宽背厚,虎势昂昂的,似乎刚练完的样子。当中有一人站立,这个人身量中等身材,细腰扎背,一身的疙疸腱子肉,蓝布的中衣,脚下白袜靸鞋,脸上红润润的脸膛,两道重眉,一双阔目,鼻直口阔,大耳有轮,发辫挽着个疙疸髻,赤着背膀,刚拉了一个架势,正是跨虎登山的式子。伙计刘三站在那里叫道:“东家,我给您引见,这位是咱们这住店的老客,姓于,于老客,要看看您的武术。”李源闻听,遂着过来抱拳,说道:“于老客,您给我看着点,我练趟给您看看,我可练不好。”于老客微然含笑说道:“李掌柜您练练,老西开开眼。”李源说道:“你太谦了,我练不到点的地方,还求您指教。”于老客说道:“那末您就练吧。”李源闻听,就手拉开架势。李源的山东的长拳,真可称得起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真正是腰腿利便,怎见得,有赞为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