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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层层雾气迷蒙,空气都湿哒哒的。雨后的锦安城像是镶嵌在郁黑琥珀里的标本,斑驳陆离。大雨沉寂了绚丽,令人颓靡,消极不适。
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蓝黑色的迈巴赫不疾不徐行驶着,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雨又开始下起来了。
秦致坐在后座位上,静悄悄的,思想陷入混沌,望着窗外瓢泼大雨,渐渐地被雨水冲刷了心头的阴霾,她第一次对自己提问,真的要跟身边这个男人结婚吗?
她跟他认识还不到二十天,一共才见过四次面。
肯定的答案像浪潮般重重落下,结,必须结!为什么不结?
她连滚带爬,是被命运揪着走的人,而他呢,他是将命运踩在脚底下的人!
当她在别的男人身下痛苦挣扎的时候,在她绝望到想要放弃反抗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放弃自己,反而萌生了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她该如何将这些人置于死地?
所以她想,在他们没下地狱前,她怎么能先放弃自己?
她是命运的弃儿,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可以任人处置,当任何一个人的玩物,被人随意玩弄,被自己的父母当作商品,进行买卖交易。
所以,当这个男人第三次问她,要不要跟他结婚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他说:“秦致,这是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要不要跟我去领证?”
当时的她,衣衫凌乱,刚刚那似在阴诡地狱里般受到的折磨惊恐还未消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伸出淤青的手臂,擦掉嘴角的血渍,用理智将眼里的迷蒙、空洞、痛苦、绝望一一驱散,扯了扯嘴角,抿出一抹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回:“就现在,可以吗?”
她用当下的决绝斩断了之后所有的退路,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可以反悔的机会。
她其实也怕,依靠着他从牢笼里出来的她会在刚刚偷来的安逸里背弃她此刻应下的诺言,将自己置于这不断轮回的痛苦旋涡里。
雨依旧下个不停,雨势只增不减,锦安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了,断断续续,阴雨绵绵。
咚咚两声响落下,秦致一惊,再次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桌面上放着两张新鲜出炉、颜色鲜红的结婚证。
灼眼刺目的红惊的她心尖儿猛地一疼。
她结婚了。
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回归了现实。
避无可避的现实。
工作人员满脸微笑,“连先生,连太太,恭喜你们。”
两个新人却各怀心事,跟来登记的其他新人相比,这两人倒更像是来离婚的。
男人眉目深邃沉稳,盛气袭人,儒雅中深藏矜贵,是那种哪怕他对你礼貌相待,你也知这个男人亲近不得,难以接近。
大概,没有人能走到他心里去。
而女人呢,漆黑的大眼睛略显空洞,绝美的脸上满布愁云。嘴角破了一片,眼里愁郁浓烈,有些心不在焉的,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被人胁迫了来结婚的。
工作人员心里暗叹,美女,你要是被胁迫了你就眨眨眼、吱一声。
他尴尬地笑了笑,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便说:“连先生,都办好了,你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谢谢。”秦致淡淡道了声谢,笑了笑,转过头看向连卿和,刚想跟他商量件事,就听到他说:
“不是还要宣誓吗?”
秦致一愣。
工作人员更是一脸懵逼,啥?这位爷还要宣誓?
他还以为,对于这位爷而言,宣誓这种事就是浪费金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无聊小事,毕竟人家分分钟几个亿的大案子,耽误不得!
“有,有的,这边请。”
秦致愣愣地望了连卿和一眼,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男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英俊、有气魄。她想,大概之后她再难遇到一个男人,像眼前这个男人这般容貌绝美,器宇不凡。
这世界上,能将命运踩在脚底下的人能有几个?
倏地,她看着手里的誓词和结婚证,竟然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沉重感,心也突突飞快跳了起来,就像小时候不善言辞的她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发表演讲时一样紧张,既想好好表现,又想赶紧结束。
连卿和侧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紧握着手里的结婚证发呆,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一双深邃勾魂的桃花眼里平静不起波澜,“好了?”
她点头。
“那开始吧。”
……
从民政局出来,秦致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说过的那些誓词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跟在学校时,期末考试前临时抱佛脚,一周冲刺死记硬背,一出考场瞬间失忆一模一样。
后来的某次,她醉酒,抱着男人非要重复今日的誓言,两人竟是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她做到了,他做到了。
再次坐到连卿和这辆价值不菲的车上,秦致犹豫了很久,看看司机,再瞅瞅副驾驶上连卿和的助理吴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现在,要去哪?”
“吃饭。”男人云淡风轻地回。
“我朋友有点事要我帮忙,所以我一会儿要过去一趟。”
不知道连卿和怎么想的,会不会要她跟他一起住,但是她还没有做好晚上跟他共处一室的心理准备。
“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秦致一愣,立刻想出一个借口,“还不知道,如果事情比较多的话,可能会有点晚。”
她看着他,语气带着点征求的意味,但独断的意思更浓,“所以,如果很晚才结束的话,今晚我就住她家了。”
这是一个很烂的借口,从长远来看,但对付今晚,足够了。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李叔会去接你。”
不待她回复,他又补了一句,“接你回来,他正好下班。”
秦致还没说出口的长篇大论就这么被他尽数堵了回去,所以,要是今晚李叔没接到她,他就不能下班了?
在她身上强加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枷锁,可真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