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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21年,周平王五十年,中原暗流方才平息,东海之滨又起波澜。
鲁人众父,即公子豫生父于去岁冬月谢世,此时公子豫正领邾兵三千征战宋境。
因其出使者未获君命,且其时宋鲁正于同盟之期,事后宋公虽未问罪,然鲁公却由此觉得颜面无存忌恨在心。
因此众父葬礼之上鲁公不与小敛,由此警示公子豫以泄私愤。
公子豫虽是心生不满,然事以至此,回鲁讨要说法必是有去无回。
后邾仪父见其领兵有方,便留其于庙堂任职,官居司马权领三军要事。
然地处东海之滨的极人却为众父鸣不平,并檄文声讨鲁公有违礼,行背祖弃宗之举。
鲁人家事,极人另有宗祠,为何檄文声讨,所欲何为?
原是众父生前几翻资助于极,令其度过兵慌灾年。极人感恩戴德,极君更是将其视为邦国再生父母。
檄文传至曲埠,鲁公姬息甚为不悦,夜诏羽父及无骇后宫议事。
君臣礼毕,鲁公发话道:“极人无礼,何以治之?”面显怒色望向阶下二臣。
司徒羽父拱手行礼回道:“弱邦叫嚣强邻,无非后有靠山。臣遣心腹探之,极君近来数访莒境,多献珍宝美人,相处甚密,君上不可不查。此间我若轻动,极人必寻莒相助,急切间难以取胜,如此相持,只是空耗兵粮而以。依臣拙见,当下还当沉心静气,以待良机!”
鲁公姬息听完怒气难消面朝一测,见状司空无骇出而劝到:“极人无礼,我必讨之,只是当下情形纷杂不明,不宜出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下望君上忍下心头怒气再寻战机。眼下还有一事需君上急早决断,西北戎人数次差人入鲁请盟,应允与否还望君上示下!”
堂下文武皆言非战之时,鲁公虽是心中怒火难平,亦只得做罢。
见其言及戎人请盟之时,实则此事鲁公姬息早已知晓,一来极人犯难,二来中原战事频发,便将此事耽搁至今。
如今提及,鲁公姬息便借此下台回道:“戎人镐京之乱,如今提及,列国皆是咬牙切齿,风口浪尖之上,还是不与戎人纠缠为好,以免落人口舌。”
堂下文武二人领命退下,厅外虫鸣戚戚,鲁公独坐案前,弱邻欺上,心烦至甚,无心入眠,随手手翻阅案上竹简竟至天明。
次日,司徒羽父领君命,前往驿站国宾下踏处接见戎人使者,一番客套寒暄之后,羽父宣读君命,婉拒戎人请盟之意。
戎人使者无奈,只得辞行无功而返。
及后一月有余,列国相安无事,至春末,向姜不安莒君粗暴而归向境,打破短暂宁静,东海之滨再起波澜。
莒君莒子闻得向姜出逃,大发雷霆,便吩咐近臣携令入营着司马莒石领兵追赶,誓要拿住向姜严惩,找回所丢颜面。
大夫夫余得获此信,急忙入宫觐见君上。
君前夫余直谏道:“向处入海之滨,掌海运咽喉,多年以来,数次谋划取向,然皆因未出师无民而做罢。今向姜出逃正好落下口实,君上何不放向姜归去,事后君上只需书信一封令其归还向氏,便可不动兵粮文服向人。若是不从,君上便可借机发兵强取向城。如此良机,不可错失,臣请君上下令撤回追缉兵丁!”
听其说完,莒子一拍桌面起身说道:“如此秒计,寡人怎未曾想得,只是莒石得命追赶多时,此时下令怕是难以追回!”
大夫夫余闻得连请莒子速速下令追回缉拿兵士,不可拖延,只要还在莒境便还有转圜余地,良机在前,岂能轻眼观其逝去。
相较莒君,向君此时更是陷入两难境地。
君后出逃,莒君只需出兵缉拿便可。
而君女逃难而归,身为弱邦之君,迎与不迎皆为下策。
迎之获罪强邻惹兵灾,不迎失信于民难以领国。
向君聚众堂前议事,迎与不迎,群臣亦做两派。
文者多言不迎,嫁出之女犹如泼出之水,生死皆由婆家而定,今无故出逃失礼在先,迎之婆家颜面无存,莒人定会借机出兵伐向,弱邦生存已难,安能再受兵乱,是以不迎。
而武者皆言迎之,公主归国并非无故出逃,莒人无礼在先,君女不堪苦难而走,今若不迎,于心何忍,人者,气之存也,失之无可相持,令可站立迎敌,不可屈漆求生,是以君女归国不可不迎。
堂下一片争论之声,争论良久未有结果,群臣纷纷望向堂上向君向颢,只见向颢白须飘动翘首闭目,良久无话。
末了,向颢轻启双目,缓缓站起发话道:“孤之儿女,自有孤疼,大夫溪翀替孤走上一遭,轻架前迎孤女归家。”说罢,缓缓走向后厅。
百官尽皆散去,三五成群各自论说今日之事猜想君上心思。
此时出逃莒后向姜车架拒向境已不过百里,不料追兵渐近,眼看便有被擒之险。
又行的八十余里,距向境仅有一步之遥,而身后追兵至此不过二里路程。
及至向莒边境,二者相距仅有一箭之地。
莒后向姜遥见向地境内一对轻骑快速向其靠拢,向姜亦令掌架兵士加速越过边境。
因之车速过快,道路不平,以致马车失衡,侧翻在地。
向姜重摔落地,幸得侍女护得周全无性命之忧,然则伤势不轻,眼见身后追兵渐至,耳听得为首将士大生喊道:“罪妇休走!”
向姜回头探望,心知情势危急,转而看向边界,向兵亦已距已不过五十余步,莒将司马莒石见向兵赶至,下令停止追缉列阵待敌。
向将溪翀见莒兵停下追赶,亦下令部队严阵以待。
莒石催马向前,大声喊道:“吾乃莒邦司马莒石,今奉君上将令,缉拿出逃妇人向氏!吾主家事,外人切莫插手,免起刀兵!”
见其喊话,溪翀亦走马出阵回道:“莒人家事,自与吾邦无关,然事关君女安危,向氏臣民便难置身事外,今日君女归国醒亲,吾等当护送归国,保其周全!”
见之交涉失败,君命在身不敢有违,莒石当下拔出剑说道:“如此,多说无益!”随即剑锋前指下令兵卒:“拿下罪妇,不辱君命,但有阻拦者,杀!”
一声令下,身后百余骑士人头攒动,走位列阵,乱而有序,持长矛者,催马慢行于前,持弓弩者,掠过主将站列两翼,张弓搭箭瞄向敌军。
莒军摆开阵势,溪翀身为弱邦之臣,然武将血性犹在,面对挑衅,溪翀高举长矛,口中喊道:“护主保境,迎敌!”
身后甲士奔走列阵,盾甲在前,弓手次之,骑兵压后!
一场厮杀一触即然,万钧之极,向姜抽出车佑所配短刃,贴于脖颈横刀胸前,面朝莒石大声骂道:“我自入莒,遭尽欺凌,现视我如物一般,随手赏赐于臣,非向氏不忠,实乃莒子欺人太甚。出逃归家实属无奈之举,今归路被断,唯有一死!”说罢,转身面向溪翀继续说道:“借将军之口,我有一言,有劳带于家父。事由我起,里因由我而终,此生不能膝下尽孝,来生再做父女!”说罢,便要吻颈轻生。
两军将士萃不及防,急忙止军停止前行,幸得随行车夫眼疾手快,一把夺取向姜手中短剑,将其推倒在地。
向将溪翀护主心切,全军压上,莒人莒石君命在身,见其抢人,亦率军攻上。
两队人马即将展开厮杀,莒子使者赶达,马上大喊:“君上有命,放向氏归国!”
莒石停闻,压住部队,上前问清原委,随即鸣金收兵。
见来犯之敌已退,溪翀亦收拢部队,护送向姜回朝。
莒石回朝复命,面君述职,将边境所遇一一言及莒子,大夫夫余在侧闻之,连声道喜:“恭贺君上,大计已成,现下只需遣使者入向,说其交出君后,如若不然,便落口实,其时君上便可出兵入向,向军弱旅,不堪一击,向境乃是囊中之物。”
莒君莒子闻之亦是喜笑颜开,当即令道:“计有尔出,那便有劳大夫入向一走,成此功业!”
大夫夫余领命,领取符文使节,隔日便起程入向。
此时向军向颢亦已与女向姜得见。
向姜半卧病榻之上,手牵向颢,体虚乏力低声说道:“向姜闯下大祸,以至父君陷入两难境地,在莒之时,我本想一死了之,然死前念及父亲养育之恩,死前能见父君一面,死亦无憾,今心愿已了,儿以无牵挂,来日我便起身归莒,以免落人口实,莒人势强,不可与之相争。”
向君向颢听闻,泪湿眼眶,心下感触颇深,手抚向姜额头,安抚道:“汝在此安心养伤,国之大事自有孤处之,汝不必多想。”说罢,吩咐侍女好生看护,随即走出女儿闺房。
出得房门,向君向颢便叫近侍召集文武殿前议事。
平日殿上议事之前,文武私论,议声不断,然今日,及向君向颢上殿,无人说话,一片寂静。
向颢端坐君位,扫视群臣,个个低头不语,心中所求所想似是已有答案,失望所致。
向颢侧目望向殿角问道:“君女平安归来,孤心甚慰,然此举莒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今日议事有二,一为莒人将有何东向,二是吾等将如何与之应对?卿有良言,尽可言之!”
话音落下,良久无人做声,所谓弱邦无外交,当下正应此理。
向颢虽是冰凉透心,然此亦无怪乎群臣。
见无人答话,向君向颢低头缓缓起身说声:“退!”
正欲离去之际,堂下有人奏道:“臣有一言!”
向颢侧目望去,说话者乃是大夫向章,见君上停下脚步,向章继而说道:“臣冒死直谏,敌强我若,吾等与之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诚请君上忍痛交还莒后向氏。嫁出之女已是婆家之人,私自归返,已是有错在先。”
向颢火由心生,然大夫一习话语无不句句在理,只得强压怒火问道:“众卿可有异议?”
良久无人出声,向颢接着说道:“孤当思之!”
说罢,拂袖走出大殿。
向君向颢走上城头,心绪难宁,女儿受辱历历在目,断不能再教其返莒,若不如此,则是亲手送其赴死,可怜天下父母心,向颢亦不例外。
然若留其在家,莒人必会起兵伐向,家国难保,更无颜泉下面见先祖。
进退两难,向颢手扶城墙,低头叹息一声,此时正值立春冰融草生之际,城在一片生机盎然只见护城河边杨柳已露新牙,迎向凛冽寒风悠然生长。
见此一幕,向颢心中稍有舒展,抬头望远方,城郭十里开外官道之上,一队轻骑扬起尘埃,领头骑士身背“莒”字令旗,原是莒使夫余抵达。
莒人动作如此迅速,让人手足无措,向颢先是一惊,继而细下思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如此,晚来不如早来,思及此心中反而释然,转身吩咐侍从传令依国礼接待使者。
次日,向人庙堂之上,莒使夫余觐见,当先开口说道:“莒后向氏出逃,吾君念其思乡之情,不予追究,放其归乡,今向氏归国以有数日之久,吾君甚为牵挂,特命臣前来接取向后返莒。”
待其说完,向君向颢不置可否,问道:“向姜为何出逃,孤万思不得其解,莒使可否为孤解之?”
夫余见其话中有话,当下谨慎回答道:“向氏为何出逃?君上可问夫人。自古出嫁之女便是婆家之人,今私逃返家已是有错在先,不知君上时能归还夫人,交由在下带?”
向颢听完大怒道:“吾女入莒遭受非人待遇,不堪忍受欺辱,放才出逃,莒使者不问来由,便将罪责强加于向,敢问莒使者,何来如此道理?”
面对向君怒责,莒使夫余全无惧色,随即回道:“如此说来,君上无意归还夫人,明为一女子而与吾邦绝交?未免因小失大!”
不待其说完,向颢斥道:“孤若连儿女都未能护得周全,如何护得向境百姓免遭外人欺压?”
听完,夫余心中了然,向颢已然被其激怒中计,剩下之事只需莒子出兵伐向,如此向地便是囊中之物。
当下拱手一礼说道:“君上心意已定,在下多说无益,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待其走出殿堂,大夫向章出而上奏,言道:“敌强我弱,君上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为求向氏庙堂有存,臣请君上退还向氏,国事为重,君上当三思而行!”
向颢反驳道:“向氏吾女,虎毒尚且不食子,孤为其父,何能眼看之走向不归之路。况莒人觊觎向地已不是一两日之久,今日如此咄咄相逼,显是处心积虑为之,孤之女回亦不回,向莒难免一战。孤便是死,亦要咬上莒子一口。自即日起,但有言降者,斩!”
见君上如此说法,百官亦知多说无益,良久无人言语,向颢接着说道:“此战关乎存亡大计,望众卿全力备战!”
还待豪言壮语一番,然与强于己数倍之莒人对战,胜之几率渺茫,向颢无从言起,朝众卿施以一礼,随即走出殿堂。
消息传出,全民备战,整修刀兵器械,加固城墙。
再说夫余回禀莒子,向君拒还向姜,莒子当朝表章夫余大功,随后尽起倾国之兵,莒君莒子亲领,浩浩荡荡开往向地。
一路所向披靡,连下向人数城,不到半月光景,莒军便攻至向都向城城下。
一连数日遣使者及城下递送战书,约期相战。
然向城城头毫无反应,对城下使者不闻不问,莒子无法只得下令军士将书邦于箭头射入城中,又过得一日,向兵仍是据城不出。
莒子又选老弱病残军士百人于城下辱骂叫战,企图激怒向颢,使其领兵出城绝一死战。
又是数日转眼即逝,夫余告知莒子,孤军深入作战,后续粮草供应困难,如此僵持,莒军至多还能撑得十天半月,过后便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困境,或进或退需及早大算。
然一路攻城掠地到得向城城下,眼见拔下眼前最后一城,向地以后便属莒地,此时退兵,莒子心下大为不甘,思索再三颁下将令:“三更点兵,五更造饭,天明攻城,大军分为三路,轮番进攻,三日之内,务必拿下向城!”
将令颁下,各军准备,及至天明攻城开始。
左路军率先出击,冲车先行,盾手掩护直取城门,两翼轻步勇士十人一组,或肩抗或手提扶梯一架,冲击城墙守备薄弱处,搭起扶梯强行登城,随后强弩弓手压后,万箭齐发,旨在压制城头守军。
向城守军多日准备,守城器物应俱全,加以向君向颢亲至城头指挥防御,双方激战半日,死伤无数,然莒军终难越雷池半步。
晌午时分,莒君莒子撤出左路攻城部队回营休整,右路接替,采取车轮战法。
然在莒轮番攻击下,向旅无法得到休整与补充,向君向颢城上指挥守城,城下整顿军需,上上下下来回跑动,臣民兵丁无不看在眼里,敬仰之心油然而起,由是士气高涨,无不以一当十拒敌城下。
莒军右路强攻下半日,亦是一无所获,折去人马无数。
激战一天,仍奈何向城不得,莒军士气低迷,及至黄昏时分,莒子下令鸣金收军埋锅造饭,休整兵马以待入夜再战。
敌军轮番攻击之下,向军难以获得有效休整补充,士兵减员巨大,多处城墙险些失守,幸得向颢帅宫中护卫甲士百人应险救场,方保向城无失。
现敌军暂停进攻,士兵得以进食养息,向颢急令军士城内征收夜战火器,并动员城中精壮上城御敌,妇孺老弱多备灭火器物以备不时之需。
及至入夜,莒营火把齐明,莒子轻领中军夜战,誓要攻下向城。
将无偷生之念,士有死战之心,莒君亲征,兵士无不争先杀敌。
莒子令旗一挥,战鼓齐鸣,身后勇士犹如决堤洪水倾泻而下,弓手万箭齐发,一片火雨飞向向城钉于城头。
向颢正于城上巡视,见敌兵来犯,急领军迎敌。
不少火箭飞火城墙,引燃城内民房数处,日间所备灭火什物派上用场,火势得以控制,向颢便能心无旁骛转心于城头杀敌,将之日间所征滚油草车等火器,于城头倾泻而下,一齐用于莒兵,整个向城顿时化成一片火海,城上城下一片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犹如炼狱。
攻至于半夜,莒军仍未能踏入向城,莒子下令三军分三面围攻。
向兵顿险捉襟见肘,向颢只得下令城中百姓无论老少皆要上城死战,誓要与向城共存亡。
即便如此,亦是险象还生,向颢领护卫百人队各处救急。
双方击战一昼夜,城下以是尸堆如山,城上亦是千疮百孔。
向城头尸横遍地,能作战士兵算上伤员已不到百人,一昼夜激战已是疲惫不堪,横卧城上脚手相枕。
向颢身披战甲满身血污瞭望战城,风吹披风莎莎作响,东方渐白,莒子正于营中整顿兵马以做最后一击,却闻甲士奏报向君城头喊话,邀莒君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