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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有短暂的安静,守礼低着头,微微抬眼,大胆朝殿里张望,只见珍珠帘玲玲响动,一个粉面桃腮、杏眼柳眉的宫女闪进视野,脚步轻盈,袅娜朝殿门走来。

守礼心惊肉跳,慌忙垂下眼眸,叉手侍立。

赵钦敛了神色,举步向前,问候道:“芸香姐姐好!”守礼后知后觉,打躬作揖。

芸香面色平静,步伐轻盈到赵钦眼前站定了,然后目光隐晦道:“娘娘这会子忙,没空搭理你们,我带你们去殿后头吧!”说罢,率先开路,赵钦深深望了守礼一眼,示意跟紧了。

守礼心领神会,提起脚步,刚下台阶,只听身后环佩璁瑢,飘过一阵急躁的脚步声。

守礼好奇,微微侧目,只见廊下闪现一个锦衣少年,年约十岁出头,眉宇很是不凡,但似乎心中郁闷,耷拉着眼、噘着嘴,气冲冲头也不回地甩开身后随从。

“九殿下这怒气藏都藏不住,又和谁怄气呢?”赵钦瞟了眼芸香,骤然出声询问。

芸香瞄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主子的事,你少打听,便知道了底细,于你也没好处!”

赵钦察觉芸香很避讳,赶忙改口:“姐姐说的是呢!”然后乖乖跟着去了殿后。

守礼步步跟随,刚到殿后,便闻花香袭人,细看之下,花草丛生,竹林茁长,人为辟了半亩花圃,专门种了桃树、梨树,此时暮春,正值花开,红白交叠,香气扑鼻。

赵钦一面走、一面询问:“昨儿到花房传话那黄门口齿拙笨,说得不清不楚,还请姐姐再给讲讲!”

“喏,就那两盆春兰,原本是摆殿里的,可它该开花不开,又快萎了,齐姑姑嫌不吉利,就打发人挪到这了!”芸香原原本本说了,又推测道:“我猜是过冬一直摆屋里没见光的缘故,不过,我拿不准,还得找你们花房的正经瞧一瞧!”

“倒是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浇水浇多了,或者害病也可能!”赵钦一边说、一边凑近花盆。

放下背篓,赵钦撩开裤腿,落落蹲下,然后,他仔细看了几下,动手摸摸春兰的叶尖,转头从篓子里取出家伙什,挑了把趁手小铁锹,捅入花盆底,带出盆底湿土。

守礼觉得手段可鉴,连忙弓腰蹲下来,睁大眼细观察,只见赵钦拨拉开湿土,笑道:“春兰耐旱,七分干、三分温最好,姐姐怕是水浇多了,又摆在这桃花树下,总见不得光,所以才不开花。这倒不是什么难题,我给换个盆,再施些好肥,精心养护个十天半月,保管复活!”

“原来如此!”芸香呵呵笑着,道:“定是檀香那小蹄子不懂,光知道瞎浇水!”

守礼听了,暗道这姐姐人虽漂亮,心肠却歹,说不得是自己的过错呢,却推责旁人。

这时,相距步武的夹竹桃树后突然传出窸窣的衣裙擦动声,还伴随着女子叱骂声。

“好啊,芸香你这小蹄子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这回可听得真真的,你再狡辩不得了!”

“果然背后说不得人,报应这就来了!”芸香惊叹着背过身去,笑盈盈招呼道:“娘娘交给你的差事办妥了?”

“自然是办妥了,不然,我有这闲工夫来这寻你?”女子的声音尖细而不友善。

守礼淡定自若地抬眼,只见树后走出来一个粉面含春丹唇点樱的二八妙龄少女,一头乌发梳着蝴蝶髻,可爱而灵动,髻环间插了几朵时兴宫花,压着一支五彩斑斓的珠钗,穿一袭雀梅束腰襦裙,搭着半身朱殷披帛,脚步浅浅,身姿婀娜。

芸香笑嘻嘻迎了上去,夸道:“果然是三分人饰、七分装饰,檀香妹妹今儿这打扮俏得很!”

“少恭维我,我可还记着你刚才背地骂我呢!”檀香明眸流盼,反露出几分娇俏。

芸香面上一讪,忙道:“逞嘴上一时之快罢了,妹妹何必同我较真?只当放屁就是了!”

“哈——”檀香捧腹大笑,算是将此事揭过了,又见赵钦一丝不苟料理春兰,不禁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偷偷拉了芸香,狐疑道:“娘娘心思真难猜,平白无故又念起这些烂草?我瞧叶子都萎了,八成坏根了,还能救得活吗?别白忙活一场!”

守礼听了这话,满腹疑问,连忙剐了赵钦一眼,却见赵钦孜孜矻矻,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在兰草上,培了几抔细土在花盆内,然后用水洇透了,移草、施肥、培土。

“嗨呦,死马当活马医呗,赵钦说还有得救,那就让他试一试,免得娘娘追问起来,责备咱们不尽心!”芸香说罢,又拉了檀香到夹竹桃树下,神秘兮兮道:“慧心出宫了?”

“嗯,我们送到嘉福门,她心里舍不得,哭哭啼啼的不肯离宫,弄得大家都不落忍!”檀香满目萧然道。

“旁人求还求不到这恩典呢!”芸香心思一转,好奇道:“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檀香快言快语:“姐姐猜得倒准,慧心娘生了大病,只怕挨不过今年年尾了。去年早秋,慧心爹托媒人谈了门亲事,对方家境殷实,只等慧心回了家,下个月就要过门!”

“父母上心,给张罗婚事,这不是好事吗?她怎么还不乐意啊?”芸香满眼狐色。

“姐姐有所不知,慧心老子娘挑中的是一富商,家中已有中馈,慧心嫁过去只能做妾,以后,事事都要看当家主母的脸色,饶是这样,姐姐还觉得这婚事好吗?”

芸香叹了口气:“宫里熬油似熬了这些许年,整日伺候主子,凭着一份心力,咱们谁还没存点傍身钱?若让我选,宁要一贩夫走卒,也好过高嫁去忍辱负气!”

檀香马上接道:“谁说不是呢?宫里当差这些年,当牛做马的,也算吃尽了苦头,往后可不敢再薄待自己,便是说亲,也得找一知冷知热的好男儿,方是不委屈了自己!”

“娘娘已求了陛下恩典,明年就放我出宫了,我这心里既盼着那一日早些到,又盼着日子过得慢一点,真是熬心!”芸香自嘲着,神情变化,有点落寞和彷徨。

“姐姐是怕外头不好过活?姐姐放宽心好了,咱们在宫里呆了这些年又不是白呆的,耳闻目睹的,什么世面没见过,凭着咱们这眼界阅历,再加上灵心巧手,绣花描样,怎么都能养活自己,挣下一份家业!”檀香见芸香面带哀愁,赶紧宽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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