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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郎君, 哪个于郎君?”

“就是于右于巫医啊!”

“就是那个烧出陶器能灭雷的于右?”

……

咸阳城很多人都知道于右,因为他之前的医术,也因为他最近弄出的大动静。不过大家对于他的看法还是不同的, 有些人佩服他的本事, 觉得他很神奇, 有经世之才, 说不定是神仙下凡也未可知。

有些人则觉得大家传的太邪乎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死而复生的人, 肯定是他弄得障眼法。甚至有些恶毒的, 还猜测他是不是又凭借自己样貌蛊惑了扶苏或者王家的人, 才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六国的旧部尤其是楚国人以前可没少受于右的帮助,此时他们大难临头,也不管他们以前对于右是怎么看的, 现在都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

“于郎君, 求你救救我, 我是楚国人,跟你父亲还有一面之缘呢!”一个人跪下。

“救救我,我不想死。”又一个人跪下。

“我死倒还罢了, 可是我孙儿还小, 求求你帮帮他, 我们全家给你磕头了。”一大片跪下。

“于郎君,我爹年迈, 经不起这么折腾, 求你……”已经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了, 几乎所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他们哀切着,恳求着,希望于右能救他们。

跟这些人把于右当成救命菩萨不同,这位李上造就属于瞧不起于右的那波人。想他十六岁参军,先后打了多少场大仗,每次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身上伤疤不断,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换了一个上造的军衔,可是于右呢?

一个楚国旧族,就因为长得好看一点,就在咸阳城弄风弄雨,都快骑到秦人的头上了,他能甘心吗?

眯眼看着于右,他冷声道,“你就是于右,果然长得不错,可惜在我这里没用。”

于右皱眉,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

李上造却以为他这是对他不满,回身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犯人就是一鞭子,“跪什么跪,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们。赶紧给我起来,耽误了行程,看我不要你们的命!”

喝完,他朝两边看守的士兵递了一个眼色,那些士兵立刻去踢打那些犯人,“给我起来,走,都给我走。”那些人被打的连连后跌,又因为用绳子跟大家串在一起,导致更多的人摔倒,挨打,场中一片哀嚎。

这时,那个妇人却不知道怎么的挣脱了绳子,朝着小女孩扑来,“欣梦!”她又担忧又急切。

才跑两步,她突然睁大了眼,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软了下去。

李上造又向前捅了捅手里的铜戈,得意的看着于右,好像他此刻杀得根本不是这个妇人,而是于右一样。

“娘……”小女孩尖叫出声,胡乱的踢打着那个士兵。不管用,她发狠一样咬到士兵的手上。

士兵受疼,一下松开了她。

小女孩哭着跑向妇人。

李上造又举起了铜戈,这次,他的目标是那个小女孩。不过,他还不忘看于右一眼。一场好的表演,如果没有人观看,岂不是太无趣了吗?

于右睚眦欲裂,一边往前扑去,一边喝道,“住手!”那声音又尖锐又高亢,就好似是从肺部发出的一样。

李上造的手停了一下,就在于右以为他要停下的时候,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铜戈一下子捅进了小女孩的胸膛。原来,他根本就是在戏弄于右!

汩汩鲜血流出,小女孩的动作停了下来,朝地上摔去。

“不!”于右接住了小女孩软绵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

小女孩张着嘴连连喘气,疼的说不出话。

于右去查看她的伤口,“没事的,没事的,你坚持住,我这就救你。”他有些慌乱,不知道是在安慰小女孩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等他真看到伤口,他一眼就看出,那铜戈刺穿了小女孩的心脏,现在除非有一个器械整齐的现代手术室在这里,不然他绝不可能救活这个小女孩。

手有些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大声叫护士,拿血浆来,拿氧气罩来……可是根本不行,这种无力的感觉……

小女孩却缓过了这口气,她握住于右的手,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大哥哥别急,梦儿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于右抱紧她,把她放到了她娘的身边。

小女孩伸手去拉妇人的手,手才伸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于右赶紧把妇人的手放到她手上。

小女孩满足的笑了,“这下,梦儿就可以,就……”忽然,她瞪大了眼睛,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嘴角开始冒血沫,一团团的。

“你怎么样?”于右一边帮她清理血沫,一边急道。

小女孩又吐出一大口血,望着远处的天空,似乎望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一样欢喜道,“梦儿要回家了……”随后,她的表情定格在了那抹笑意上。

“梦儿……”于右知道,这个叫梦儿的小姑娘已经死了,可是他就是不想相信。

“果然是六国余孽!”李上造不屑而快意。

于右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犹如饿狼一样看着李上造,六国的人又怎样,秦人又怎么样,他们非要这么互相轻贱、互相折磨吗?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吓人了,也许是他的气势太凛然,李上造竟然被他惊的向后退了两步。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氛围中分外明显,李上造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刻恼羞成怒,他怎么能后退,怎么能怕于右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他也是楚国的旧族,按照皇帝令,他也该去修路。”他指着于右大声喝道。

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要抓于右。

跟着于右的仆从都是王家的勇士,平时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份儿,他们立刻护住了于右,大声喝道,“我们是王家的军士,你们想干什么?”

王家,人的名树的影,战神王翦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些士兵立刻犹豫起来。

李上造却急了,这个于右果然跟王家关系不浅,王家虽然不直属管他,可是以后要想收拾他还不跟碾死一个蚂蚁一样,今天这事怕不能善了,那他只能……

“什么王家,我这里有始皇的命令,快给我把这个人抓起来。”他一推那些士兵,那些士兵立刻朝着于右涌了过来。

王家的军士也急了,真要让他们把于右抓去,他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两边马上就要动手,一个声音突然道,“始皇的命令?好,我现在就去见始皇,你们有本事就跟着我。”于右分开仆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脸色隐然,无悲亦无喜,甚至连刚刚的愤怒也没有了;他脚步坚定,笔直向前,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步伐;他身躯坚-挺,如松如山!

人群很自然的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直向正阳宫。

等到他走了,一个士兵才喘过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李上造,“咱们追还是不追?”

李上造面如死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阳宫,始皇正在跟王翦、扶苏等人商议征讨百越的事情,胡亥则无聊的坐在一边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出去玩。他还以为打百越是真刀真枪或者立刻发兵呢,结果就是一堆人在这里商量来商量去的,有什么意思?早知道他就不说要参加了!

还说什么粮草不足,兵力不足,打就打,不打就不打,哪里这么多废话。

殿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有些冷硬,胡亥坐直了身体,望向始皇。只见他的脸隐隐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色,尤其他的眼睛,青的都有些发黑了,再加上他盛怒的表情,胡亥都觉得他有些像鬼,还是非常吓人的那种。

始皇病了,他知道,可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于右帮他看病,明明……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告,“启禀……”

他刚说一声,始皇突然像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样暴跳起来,抽出腰间的宝剑朝着他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也不知道始皇用了多大的力道,反正侍从的死尸顿时栽倒在地,红的、白的喷了一地。

“该死!”始皇怒斥一声,将宝剑扎在地图上画着红圈的地方,然后转身坐到了正中间的椅子上。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始皇一个不高兴,也给他们来一个开瓢。

王翦眼观鼻、鼻观口不说话。

扶苏有些不赞同,站出来对始皇道,“父皇息怒。”

始皇又要发作,一看是扶苏,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还是忍了一下,问那些侍者,“什么事?”

殿外有一个总管,他还在庆幸刚才进去的不是他,听始皇问话,赶紧进来,恭敬道,“于右求见,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于右,他来做什么?尤其这个时候。扶苏皱眉,于右一向聪敏,之前他没提醒他他都知道不主动提帮始皇治病的事,怎么昨天他特意告诉他让他小心一些,他反倒跑到这里来了?

胡亥也站了起来,他刚才还想到于右了呢,怎么他这么快就来了!

王翦则绷紧了神经,想揪于右的耳朵,看看他脑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他这不是找死吗。

诧异者有之,担忧者有之,可是这些都影响不了始皇,始皇没说话,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只是伸了伸手,示意侍者让于右进来。

于右一进来看到始皇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趁着行礼的机会,他又偷看了一眼王翦,心中的不安更大了。找个借口回去?他倒是能安全无忧,可是……

忽然,他抬起了头,大丈夫在世,就是要有所必为,哪怕是身死。

给始皇恭敬的行礼,于右肃声道,“陛下,草民是来给您治病的。”一句话好似炸雷一样响彻正阳殿,这还不止,随后他又道,“还请陛下延缓六国旧族去开山、修路的事情。”

如果说前者是大海浪,那他后面这句简直是山崩地裂,始皇现在一意孤行,就想打百越,刚才为了这个已经怒斥了众人还杀了一个侍从,现在于右又跳出来说这个,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嘛!

王翦气的直抖手,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被妖魔附体了不成?

扶苏也黑了脸,这人非要跟他对着干?

只有胡亥想拍巴掌,于右果然是于右,能及人所不及,好!

始皇气的头发几乎飘起来,点指着于右,他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于右稳了一下心神,他想过了,他之前不敢跟始皇提帮他治病的事就是因为他的多疑。始皇曾经被荆轲刺杀,从此以后凡人几乎不可站在他两米以内,不然他就会杀人,还有吃的、用的也是,生怕别人给他投毒、下蛊的害他。

于右是楚国人,如果他主动提出帮他治病,他说不定就会想于右是不是楚国派来的,疑心生暗鬼,到时再有些什么莫须有的蛛丝马迹,于右还能好?

如果是始皇主动找于右,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就像你去找大夫跟大夫找你一样,如果哪天一个大夫拉着你说非要给你治病,你也要想一下这个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买药、吃药都要小心几分,但如果是你去找大夫,那你不说百分之百信任他,也会有百分之八十的信任。

于右之前就是在等,但是现在他等不了了,“求陛下延缓六国旧族开路的事情,陛下统一六国,现在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死吗?

就在刚才,一个小女孩就当街死在下臣的面前,只因她是六国的旧族,可是稚子何罪?

我知道陛下在烦心百越的事情,可是如果百越是用我大秦无数百姓的鲜血换来的,甚至是用秦朝未来的运道换来的,这百越陛下还要吗?”

三连问,一个比一个诛心,就在殿上的人都以为于右完了、始皇就要暴跳杀人的时候,于右忽然又行了一个礼,铿锵道,“如果陛下收回成命,下臣愿意替陛下治病,并且亲自去降服百越,助陛下一统河山!”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说于右能替始皇治病,大家都信,因为他们见过他的医术,可是他要去降服百越,这不是开玩笑吗?他一没领过兵,二没打过仗,凭什么他们这满朝文武都解决不了的事,他就能解决?当他们是废物,还是当他自己是神仙降世,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呢?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难道他真的能……有些人又开始犹豫起来。

始皇的眼睛如鹰一般盯着于右,“你在跟寡人讲条件?”

于右点点头,他竟然承认了!他怕是第一个敢这么跟始皇说话的人。

始皇怒极反笑,“你先说说你怎么降服百越?”

怎么降服,于右还真想过,现在秦朝势大,始皇的威名震慑四海,如果秦朝真的去打百越,百越是害怕的,只是他们怕跟六国的旧族一样被弄到咸阳生不如死这才会奋起反抗,如果于右换个思路呢?

就像唐朝对吐蕃什么的一样采取招安的措施,名义上他们都属于唐朝,但其实又全部自治,他们还能不愿意?

当然,这就有点欺骗始皇的意思,但又有什么问题。只要秦朝修养两年,国势日渐强盛,再对百越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到时再掌管百越不是手到擒来?总比历史上打百越打了九年,最后动摇了自己的根基灭国的强吧?

说到底,于右这就是一个和稀泥的拖字诀,但有用的话,何乐而不为。

但他可不能说破,所以他道,“陛下,这个办法下臣不能说,不然就不灵了。不过你给下臣三年的时间,如果百越还没有俯首称臣,您砍了我的脑袋,再派六国的人去开路也不迟。”

这时,于右还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三年,其中的变数可大得很。

于右言之凿凿,始皇也开始考虑他的话,如果真能按于右说的……他有些动心。只是,“你就这么在乎那六国的旧族?”为了他们敢闯这正阳殿,敢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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