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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支箭迎面向他刺了过来。银色的箭破空而来,笔直地射向荆封羽,银色的箭头迅速变大,映在他那一双浅棕色的瞳孔里。荆封羽心头一紧,来不及侧身,银箭便已从他肩头擦过,划破了貂裘,带走了一撮白毛。碰在身后高大却不甚粗壮的树干上,震落枝上压着的覆雪。

树上的雪花簌簌而落,落在身前身后的雪地上,陷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坑。荆封羽强自镇住心神,心头的不甘犹如退潮的海水,去势极快。感受着耳鬓因凌厉箭气而起还未消散的刺疼,荆封羽心头泛起微微的寒意,就连浅棕色的双眸也似染了秋霜。荆封羽略微扫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

这是禁地,还是禁地之外他未曾到过的风景?

地上的覆雪有所起伏,脚踝以下全陷在雪里,和雪原上的雪差不多深,还有些枯树枝横在路上勾起几条雪枝,像是条荒径,常年无人打扫。

视力所及皆是几丈高的大树,一枝枝、一条条,上白下黑。箭是从他正前方射来的,荆封羽极目远眺,也没看到射箭的人。

林中寂静无比,偶有枝断雪落的声音。身后的树上枝条仍在摇晃,惊起的落雪渐渐少了、小了。荆封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这附近应该住的有人。

荆封羽转身,向后走了几步,俯身捡起那微弯的箭矢。这支箭,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此大的劲道,射箭人的箭术应该不错。若是那箭没有射偏,而是中他喉咙,等待他的便是死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故意射偏还是无心射偏,荆封羽都该感到庆幸。生命无价,只要未取他性命便是幸事。

荆封羽很谨慎,却也认为在这望雪阁中,有掌门庇护,便不会面临生死之境。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孩子。荆封羽猜测应该是阁中隐世的高人,想来并不希望有人打扰到他,那支箭有警告他的意思。

经这一箭,荆封羽反倒心静下来。随意转动着箭支,瞥了两眼,又随手扔了去。

身后深坑般的脚印,历历在目。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荆封羽也有,不会自讨没趣。又沿着这些脚印往回走,只是留了心,悄悄记下了这条路。林里的岔路很多,幸好雪深印出的脚印也深,不易被雪掩埋。

等走出林子,地上的积雪也就浅了,到处都是堆积的石头,脚印愈来愈浅,走到一条岔路,再没有脚印供他认路。

高高低低的石头堆积在道路两边,与人比高,遮挡着周围的景色。荆封羽皱眉想了一会儿,爬上一块高石,眺望四周。

四周都是很高的林子,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其实不管走哪条路,都是在山上行走。行路是否正确,到了最后总能分辨出来。

荆封羽想着,为免麻烦,应该尽快赶回去。虽说他已经无意间惹了许多麻烦,但那毕竟不是他所能决定的。若能选择,自然应该步步小心,能避则避。

其实,这事并不大,顶多回去后听人唠叨几句,院子里再增些风言风语。但是看着像剪刀般交叉通向雪林的小径,不知为何,荆封羽心中反倒有些不安。站在岔路口的荆封羽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很自然地选了右边的路,那边的林子要稀疏一些。

太阳就要落了,天逐渐黑了起来,荆封羽走了很久,也没走出林子。双脚走得发麻,腿部也有些发软,眼前看到的都是模糊的景色,但荆封羽没有停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荆封羽看到了很多影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人影幢幢,皆摇晃着从他身边飘过。

映着地上银白的雪光,荆封羽能够看清它们的轮廓。荆封羽几番眨眼,看到的影子更加黑沉,并非自己眼花。

这番场景很诡异,无数人影飘荡,来来回回,有些像话本里所形容的——地狱里跑出来的幽灵。一般的大人见了也会感到害怕,孩子自是不必说。

荆封羽表现得很平静,目光极淡,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面上的镇定并不代表心也是静的,荆封羽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遇事就慌,他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这是他的本能。

这时,黑影却变得有些狰狞,伸长了的双手四处乱抓,原本互不干扰的黑影只要迎面碰见,便开始互相厮杀。滚在地上的两只黑影搅在一起,滚来滚去,撂翻一批互相打斗的黑影。它们上下变换,用拳头砸,用头撞,用脚替,用膝盖顶……一只瘦弱的黑影被一只胖的黑影双手举起,远远地抛出去,从一些黑影的头上越过,引来某些黑影无情地抓咬……

只一瞬,那只瘦影便被分尸,四分五裂的淡淡黑影像一片片纸片旋转着飘落在地。

忽而,荆封羽皱眉,他似乎听到身边拳脚相加的砰砰声,混着布帛撕裂、肆意辱骂之声,并夹杂着周围的喊叫声、打斗声。整个场面,哪里一个“乱”字形容得了!

听着周围传来的各种声音,荆封羽感觉像是置身于战场,又像置身于恶鬼间。荆封羽回身,朝着原路返回,边走边用石头在树上做标记。走了一段路,看过前方一棵棵树上都是他亲手刻下的十字印,荆封羽的心愈来愈沉。民间有鬼打墙之说,荆封羽确实不信。他知道有一种阵法可迷惑人的双眼,致使人在阵中来回绕圈。

长时间的走动会消耗人的体能,荆封羽的身体又很虚弱,有些支撑不住。便靠在树干上歇息,也不管面前飘动的黑影,一边观看四周的景色,一边思考着对策。

荆封羽想是不是他无意间闯入了禁地。看着愈黑的天色,荆封羽苦笑着起身,用力折断一根长木棍,闭着眼睛左右敲击着雪地继续往前走。他可不想在林中过夜,这要睡上一夜,估计半条命也没了。

——

看着窗前的光杆植物,沈南归的思绪不禁飘远。

同样是在这个房间,病重的老掌门扶着桌子,站在他此时站的地方。

自顾醒离开,老掌门便搬到了藏书阁最顶层的房间。老掌门的身体不好,吹不得风,因此很少下楼。顶阁四面窗户紧闭,甚至还糊了一层纸。里面是不点灯的,屋子中央吊着一颗夜明珠,老掌门就坐在桌旁,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看书写字。

顶层原来是开放的,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的弟子都可以上来。后来就成了老掌门的私地,禁止任何人入内。即便与他亲近的柳言辞柳老先生,甚至他的弟子兼代掌门沈南归也不得与之相见。

仅过了三年时间,老掌门整个人都变了样子。整张脸都是白的,眉间带着一股阴郁。

沈南归见他来此,愣了愣。想起老掌门的身体状况,就要将窗户关着,老掌门却摇着头,说:“黑屋子待久了,也会闷的。见见阳光,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沈南归看得出,老掌门的身体愈来愈坏了。

对于老掌门的突然出现,沈南归除了刚开始的惊异,也有了另外的猜测:或许,正像那些人所议论的,老掌门是真的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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