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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呼啦,倾盆不止。

冰凉的雨水落下来,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白头发的小少年抹了把眼睛,他艰难地睁开眼,板着小脸注视着面前的独臂青年。

青年左手握剑,没有鞘的剑,剑柄和手缠着白布,雨水打在剑身上就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颜西祠让你来杀我的?”生死关头,小少年气势半点都不弱。

他站直了身子,只到青年腰间,但面容严肃,半点都不像个总角小儿。

“他杀了我又如何?轩辕家血脉不绝,他颜西祠就是个窃国逆贼,遗臭万年!”小少年声音脆朗,在暴雨中,依然传出去很远。

无伤垂眼,手腕翻转,长剑发出铿的嗡鸣,“要怪,就只怪你姓轩辕,怪你的血脉,怪你的一头白发!”

话音方落,长剑带起雨水,划过流星的弧度,凛冽如光的朝小少年胸口刺去。

“嗡”突兀的琴声乍起,空灵幽远,干净纯粹。

剑光一顿,跟着七道猩红华光从天而降,匹练般划破雨夜,狠狠地打在剑身上,发出叮咚声响。

无伤后退两步,虎口隐隐发麻,他抬头,就见白发小少年面前,忽然出现个身披大氅的人影,最为诡异的,那人好似还在弹琴。

“叮咚,叮咚”连绵的琴声渺渺,闲适悠然,仿佛三月初春踏青,竟让人在雨夜中心情放松起来。

“红妆楼办事,闲人绕道!”无伤提剑,冷声道。

琴声一顿,那人并未转身。

只听一道喑哑低沉的嗓音似乎在问,“这可是你的?”

白发少年回答,“是。”

无伤不在犹豫,红妆楼的杀手已经杀了马夫,这边他作为天杀级的杀手,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他左手用剑,可一样犀利强悍。

剑光在雨帘中爆发出璀璨的点光,带起呼啦的破空声,他脚尖一点,冲那人脖子而去。

不辨颜色的大氅在雨中忽然飞扬而起,宛如蝴蝶振翅,就听那声音继续说,“往后,你由我守护!”

琴声叠峦而起,一声高过一声,音波所过之处,雨花粉碎,泥水飞溅。

“嗡嗡嗡”三道猩红色快若闪电,缠上无伤剑尖,叫他再难寸进。

无伤皱眉,他反手,长剑自下往上撩。

但对方的动作更快,紧绷的琴弦恍如波浪颤动,所有的音波都朝着无伤而去。

音波入耳,无伤呼吸一滞,体内的内力被震的一散,他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骇然,这样的攻击手法,世所罕见,简直闻所未闻。

“你是谁?”他一连踢出四脚,拉开距离,长剑杵着,单膝跪地,抬头问。

仿佛有森寒低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才十年,无伤你就不认识我了?”

音质哑的厉害,好似那喉咙被撕裂过,即便能说话,也带着破风音。

大氅宽敞的帽兜缓缓落下,露出一张苍白普通的脸来,唯有那双黑瞳眸子暗的如同黑夜。

无伤挽了剑花,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八音微微仰头,淋着雨,心头的快意席卷而来,叫嚣着让她浑身血液都亢奋起来。

“无忧无伤,无伤无怖”她一字一字地念出这话。

顿叫无伤脸色大变,他唰的剑指八音,厉喝道,“你到底是谁?”

八音大笑,七根琴弦同时颤动,刺耳尖利的琴声震慑阴云,她双臂一展,如翱翔夜空的大鸟,拖着琴弦冲向无伤。

她心头恨意滔天,怨毒四溢,又夹杂石棺十年里刻骨铭心的悲恸和绝望,都让她大声嘶喊着,“你问我是谁?你问我是谁?你竟然还有脸问我是谁”

剑芒明明灭灭,无伤将长剑舞的密不透风,他面色冷硬,招招致命,剑剑锋锐。

“噗”琴弦交织成网,与长剑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间,有一根琴弦绕到后面,狠厉地从无伤后背透体而出。

无伤不闪不避,他将长剑往上一抛,左手为拳,轰地砸在八音肩甲。

两人各退一丈!

八音咽下喉咙的腥甜,她那张不起眼的脸上倏起决绝的疯狂。

“你怎么还敢用拂柳剑?你怎么对得起这把剑的主人!”琴弦弹射而来,缠住长剑,嗖的一下长剑就落到八音手里。

无伤捂着胸口,心里终于有了揣测,但这揣测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抖着唇,面色惨白,凄然而不确定地喊了声,“师父”

八音怀念地摸着拂柳剑,剑颚的地方,雕着小小的一把七弦琴图案,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朝飞,我帮你把拂柳剑拿回来了。”她轻声低语,瓢泼的雨水落在她脸上,恍若她流下的血泪。

“轰隆”惊雷霹雳,闪电肆意!

这声惊雷,好似落在无伤头上,叫他整个人如坠深渊地狱,再看不见一星半点的侥幸光亮。

他身躯摇摇欲坠,内心恐慌畏惧,可又有一种隐隐的欢喜,夹杂着灭顶绝望。

“师父,你你还活着”他难以置信,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哼,”她指腹抚过剑身,眉目温情,然吐出的话就像利刃,“你们都还活着,我哪里敢死!”

她抬眼,黑瞳戾气蔓延,浓如实质,“放心,今晚我不杀你。”

她说完这话,剑尖绽放剑花,拖拽的长剑游龙惊虹,激荡开柳叶般的剑光,缤纷落在无伤身上。

“噗,噗,噗”几声闷响,道道伤口血花迸裂,顷刻间就将无伤染成血人。

他动也不动,将生死拱手送上,任由八音施为。

最后三剑,分别穿无伤手腕和脚踝而过。

她却是废了他的筋脉。

“咚”无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抬头,雨水迷蒙了双眼,“师父”

八音居高临下地睥睨他,长剑搁他脖子上,她低头,一字一句的道,“你用朝飞的拂柳剑,这样伤他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

“他教你剑术,他授你剑道,当得起你半个师,你怎能那样狼心狗肺,喂他毒酒,废他武功,还将他送予眉妩,遭受剥皮抽骨之痛?”

“剥皮抽骨,你试过那滋味吗?他才只有十四岁,不及弱冠啊”

“他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以怨报德!”

往昔锥心之痛,每天晚上她都要强迫自己回忆一遍,那种痛苦化为毒蛇,日日夜夜都在她胸腔之中乱蹿,叫她一闭上眼,就仿佛回到那年那天。

她恨,自己无能护不住想护的人!

她怨,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她悔,不曾再对已逝之人更好一些!

她贪,立誓杀尽所有该杀之人!

无伤一句一句的听着,他喘着气,脸上居然带出能解脱一般的浅笑,他说,“师父,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雉朝飞,该死!”十年过去,他依然这样认定。

八音怒不可遏,她高高扬起剑,狠狠地落下,轻易砍断他一根手指头,“不,该死的是你们!”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把小巧的拨浪鼓来,动作轻柔地拨弄鼓上的白珠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珠子,雪白却并不圆润,两个串在一起,撞击上鼓面,就会发出咚咚的声音。

她蹲在他身边,笑着说,“这是娆蛛的指骨,是不是很好看?”

无伤寒气从脚底生,直达脑门。

八音捡起他的断指,在拂柳剑上一划拉,就剥离开皮肉,取出里头的指骨来,“另一边的珠子,就用你的指骨好了。”

暴雨渐歇,阴云飘散,天地间水汽濛濛,透着份外的冷。

无伤看着自个的指骨被串起来,他眨了眨眼,满脸的湿润,胸腔成了一片荒芜,风一吹过,就带起杜鹃啼血的哀鸣。

“师父,不要如此”他哀求。

八音不为所动,精致的拨浪鼓珠子换了一遍后,她屈指一抠,撕掉原先的鼓面,目光森森地看着他道,“你知道吗?眉妩说少年人胸口的皮最鲜嫩,所以他们就剥了朝飞前胸后背的皮,当着我的面,我亲眼看着,朝飞还对我笑,要我活下去”

她边说,边用拂柳剑一点一点的割无伤的胸口皮肉,“就从这个位置开始的呢。”

“啊!”无伤惨叫出声。

八音只是用剑割了个口子,剩下的皮肉她直接用指甲,慢慢地抠开,“痛不痛?朝飞也是这么痛过的。”

一张人皮,半个时辰后被完整的绷起,全新的拨浪鼓,声色越发绵长好听。

她在无伤耳边摇了摇,“是不是很好听?”

无伤躺在地上,身下尽是被雨水稀释的鲜血,他虚弱的请求道,“师父,你杀了我吧。”

八音伸手,动作轻柔地为他拂开额头细发,“你那样心悦眉妩,我会让你们死在一起的,不过不是现在。”

无伤目光胶着在八音那张陌生的脸上,嘴角泛起无边的苦涩,“师父,无伤此生最欢喜的,就是成为了你的弟子。”

纵使她教不了他琴技,他只能另学剑术。

八音眸带赤红,手腕琴弦弹出,缠在他脖子上,“我最后悔的,是收了你这么个畜牲!”

她拖着他,直接到白发少年面前,浑身戾气的问,“红妆楼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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