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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应下了这差事，可灵祐禅师却又说叫他不着急。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山道往上，不多时，便瞧见了金山寺的真容。
从山麓到山顶，楼台殿阁皆是围着高山而建，二者紧密相接，看起来浑然一体，到了最高处，能瞧见不远处拔地而起的慈寿塔。
虽说恢弘，但这翻新公事还未完成，倒是让人看着总觉得少了一丝味道。
寻到一个僻静无人之处，灵祐禅师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什，法海静静瞧着，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不由诧异地“咦”了一声。
躺在灵祐禅师掌心的，竟是一个模样精致小巧的金莲。
那金莲刚一露面，法海便觉得眉心一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自他皮肉中脱离一般，硬生生拉扯着往外，叫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色都忍不住变了变。
灵祐禅师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摊开的掌心之上俶尔间光芒大盛，刺得人眼睛发痛。
金莲绽放，四周传来了沉闷的佛偈声，似乎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一同念着不一样的经文，这声音传入耳中，却让法海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
于是，他便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虚空之中的某个光点，一片金莲花瓣被他握在掌中，拿下来的时候，竟然是变成了一个金钵。
沉甸甸的金钵光芒慢慢微弱，随着光芒消散，颜色也逐渐变得深下去，一点一点地从金色转成了赤色，最后凝为近似黑色，才停下变化。
法海有些讶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处，那里还是火辣辣一片，但已经不痛了，摸起来光洁一片，并没有什么异常。
对面，灵祐禅师则是微微一笑，眼底却莫名多了些沧桑。
他说：“金莲乃我佛门至宝，也是你此生业果，你带着它，路上定能遇见不少机缘。”
法海心里思绪翻转，忽然间便回忆起了当初自己还未入佛门之时，遇见的那个神秘兮兮的老道说的话了。
他心说，没想到他这入佛门的因，竟是由一个行走江湖的老道士率先点破。
想到这，便忍不住轻笑。
“多谢师父赐宝。”
交代完事宜，二人站在楼台边缘向外眺望。
这金山寺和其他寺庙不同，大多数寺庙建造时基本都是坐北朝南，但金山寺的大门却是朝西而立，只是因为一句“通往西方极乐”。
一边是高耸的慈寿塔，另一边则是碧绿的湖水，水乡的柔情妙曼便是由那些山山水水衬托出来的。
灵祐禅师目光淡淡，一直看向慈寿塔西边，这才颇有兴味地叹了一句：“那便是你的住所？”
法海随着他目光看过去，轻轻一抿唇：“是。”
“倒是个好地方。”
确实，他的居所建在慈寿塔西下侧的悬崖上，看起来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怎么能说不好？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行程已定，这金山寺中诸多繁杂事务便要好好交代给旁人去做了，待到把寺里上下都安排妥当，已经是灵祐禅师到来的第四天了。
法海手中托着那金莲化成的钵盆，遥遥眺望远处一片青山碧水。
真是人世美景，令人心旷神怡，只可惜……
那股子恶臭，虽说味道并不浓烈，可它仍旧能毁了所有的迤逦美景，实在是叫人扼腕。
法海闭上眼，轻轻几个呼吸，一想到白骨岭所在何处，神情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恍惚。
倘若要去白骨岭，必经之路便是他的老家——
裴家村。
是裴家村啊。
他都多少年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还和自己当初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子。
他站在阴影处，前方树影婆娑，听着沙沙的风声，回想起在裴家村的一幕一幕，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上来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他已经有好多年没再想起来过了，就如同裴家村一般，虽是他长大的地方，可既已身入佛门，那些凡尘俗世的记忆便可抛过，力求心无杂念，超脱于世俗之外。
这次重新想起来，倒是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
说到底，当年他对那次失约，还是耿耿于怀的。
十年了。
他再回想起来，心底仍旧是有些淡淡的怅然，总觉得这便是唯一的不圆满。
修行这些年，他也悟到了不少东西，如此一想，心里觉得仍有遗憾，他便一定要回去一趟了。
即便不为了求得心中全然无憾，也是为了再去瞧瞧他那些俗世中的好友们，如今都过得如何，这才算是真正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