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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望着胸骨整齐断裂,因失血过多而脸色如纸奄奄一息的祁丞,微微摇头叹息。
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刀并没有将祁丞杀死,这令两人都不由有些意外。
沈默俯下身子,他出手如电,瞬间便封住了祁丞胸口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让他已经快要耗尽的生命气息得以缓上那么一缓。
祁丞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胸口处的那一道伤口让他几乎脏腑全碎,只是幸好沈默那一刀并没有斩到他的心脏,所以这个老管家暂时还有一口气在。
祁丞努力睁大眼睛,仗着还算有几分清醒的神智,他渐渐清楚此刻的严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因为此刻蹲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沈默一个人。而大堂内地上躺着的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些白衣教徒。
老管家一颗心顿时沉入了深渊,而略微清醒以后,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死定了。虽然他现在还吊着一口气,可他心里明白,他终究拖不了多久。
晚节不保的祁丞忽然后悔了,后悔背叛了严守阳。
沈默盯住祁丞,他之所以会选择祁丞作为第一个拔刀的对象,就是因为他已经从祁丞无意间说出他对严守阳的称呼从而知道了他的身份。就算他不是严守阳的亲人,那也必定会是严守阳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默虽然心性率直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没有人知晓他曾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清楚他来自哪里,师承何处。但他此生却有一件最痛恨的事,那就是背叛。
所以他那口七杀刀斩倒的第一个人就是祁丞。所以他才会把曾视为禁招的“关山九重”留在了石凰的体内。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背叛别人的人。而他之所以会如此痛恨背叛者,是因为他也曾被别人背叛过,这一点倒与圣传教主月无缺颇有几分相似。
和其他闯荡江湖的人不同,沈默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游历江湖,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浪迹天涯,就是为了找寻那个与他有关的背叛者,这就是他行走江湖的目的。所以这也是尽管他武功绝顶,但却在江湖上并无任何名气的原因。
他不是武林大侠,但却嫉恶如仇;他也不在乎名利,但并不影响他怀有一颗能辩是非的侠义之心。
可他却从不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侠者。大侠这两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无非就是简单的两个字而已,但是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和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并不那么简单。大侠,也不是一个人随便替人打抱不平后别人因为感激而随口说出的称呼。
沈默记得有一个人曾对他说过,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肩负那个“侠”字所代表的责任,那你永远也别去尝试做一个大侠。
“你叫什么名字?是严守阳的什么人?”
仔细观察了一阵祁丞后的沈默开口询问道。
祁丞脸上肌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扭曲颤抖,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沈默的问题,而是目光晃了晃,问道:“他们那些人呢?”
这个问题简直不算一个问题。所以沈默皱了皱眉,说道:“你若还想要他们来对付我,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祁丞闻言,惨然一笑,却说了两句让人不明其意的话,道:“那也好,那也好。”
沈默也有些莫名其妙,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祁丞脸色惨然,他看了一眼沈默,然后叹息道:“我虽然知道你并不是老爷的朋友,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沈默沉吟片刻,忽然也叹息道:“谢我给了你一刀,是吗?”
“是。我跟着老爷几十年,老爷待我如同兄弟,可我却恩将仇报背叛了他,不但让他死在了魔教的手上,更让整个严家都受尽屠戮满门被灭,此等罪孽,我祁丞纵然万死也难赎其罪。”祁丞的话音很小,他面容目光里全是悔恨之色,他喃喃说道:“若不是你这一刀,我不知以后为了一己私欲还会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要谢谢你让我翻然悔悟,我虽死不足惜,可这一刀也算是为我减轻一点罪过了。”
沈默从对方简短的几句话里便大致猜测出了事情的端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沈默没有同情他的意思,只是感觉有一些悲哀,他摇头叹道:“难道那些欲望真的要比人与人之间几十年的交情更重要吗?”
祁丞眼角流下泪水,他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恨那个女人,我只恨自己没有守住自己的良心和底线,所以才会酿成大错。”
“那个女人,迟早也会自食其果的。”沈默语气深沉。“只是严守阳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有些不值啊。”
他语气里满是无奈唏嘘。
祁丞忽然脸色一变,他急促道:“那个女人还活着?你没有杀了她?”
沈默缓缓站起身来环顾了一遍整个严家大堂,皱眉道:“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我虽然放了那个女人,可她如今的情况,其实比死还要更难受。”
“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在魔教中身份不低,若是让她逃了出去,只怕就会因此死更多的人了。”祁丞胸口剧烈起伏,他目睹过魔教教主月无缺的可怖,更对圣传的实力无比恐惧,那是比他做过的所有噩梦都还要恐怖的阴影。祁丞顿时急声道:“她身上藏着一个鼻烟壶,是落日马场用以证明老爷身份的信物。无论是谁有了这个信物,他都可以代表老爷的身份调动所有与落日马场有关的钱财和江湖势力。其中关外就有扶风山庄、双旗门、啸鹰帮以及五凤朝阳刀曹家和银钩门等五家江湖势力与落日马场交情匪浅。若那个女人以信物蒙骗了这五家势力,从而让他们也沦为魔教的爪牙,那整个关外就完了,老爷的一世英名也将毁在魔教的算计下……”
祁丞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此刻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一连串的话,顿时气息不接,只能停下来大口喘气。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若是石凰拿着那个信物假冒严守阳的身份,那落日马场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基业不但会尽数被魔教掌控,而那五家势力也极有可能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响应石凰的号召而沦为魔教的帮凶。相比于财产,在良心回归的祁丞心里,严守阳的一世清名更为重要,虽然现在他已经死了,但如果能保住自家老爷的名声,也算是他生前能为严家做的最后一点弥补了。
沈默冷静的听着祁丞的话,开始发觉自己好像把这件事看得过于简单了。但他马上又想起了一个可能,于是斟酌道:“既然这五家都与严守阳交情颇深,那又岂会因为一个信物而改变他们的立场?况且若魔教真要对付他们,只怕早就已经动手了吧?”
祁丞休息了一下,气息有了缓和,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那五家势力不但与老爷交情匪浅,更有生意上的往来。而几十年来落日马场日渐势大,于是才有了那个信物出现。因为老爷曾说过,只要是涉及生意和机密要事,无论是谁,只能认信物而不认人。因为人都有可能是假的,但信物不会。”他语气一缓,只得又停下来呼气。
沈默沉吟不语,他不得不承认严守阳这一点想得比较周密。试想落日马场家大业大,数十年下来积攒了不知多少财富,这些财富的价值并不只是放在严家内的那些真金白银,而更多的是落日马场涉及到的那些生钱的门路。那些门路有些是官府的,比如每年贩卖给官府的那些上等良驹。有些则是民间江湖的,比如投资银庄,皮草等,这些都是利润极大的渠道。而一旦有人觊觎落日马场的财富,用一些手段假冒严守阳本人而去窃取那些财富的话,那不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因为一旦真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所以,严守阳用信物这一招的确是一件考虑周全的事。只要信物在,那它代表的就是一个不需要去怀疑的身份。因为人可能会被假冒,但信物却不会。